就像是醒不来的噩梦,安陵容分不清白天黑夜,只觉得自己流了很多很多的眼泪,所有的声音都如潮水一般涌来,而后又褪去,模糊成无声的场景,她呆坐在灵前,守着安康寸步不离。
沈眉庄给安陵容披上厚厚的斗篷,轻声道:“容儿,静安庄里太冷,我们回去吧。”
“冷?”安陵容呆滞地抬起头,努力辨认了一下沈眉庄话里的字音,过了良久,她才迟钝又缓慢地问,“那我的安康,一个人躺在里面,她冷不冷呢?”
沈眉庄鼻尖一酸,猛地落下泪来,她连忙抬手擦掉,抖着声音安慰道:“不会的,胧月送了小老虎给安康,还有六阿哥,把安康的机关鸟、布娃娃全都放进去了,温宜拿了她最爱的西洋八音盒,怀淑也送了好些安康喜欢的画册……”说到后面,沈眉庄哽咽着一度说不出话。
怎么会不冷呢?
那金棺那么大,那么空,安康孤零零地躺在里面,小小的身子甚至填不满金棺的一半。
“她掉下来摔在地上的时候,疼不疼呢?”安陵容痴着眼睛抬头看向沈眉庄,失神地拉住她的手,“眉姐姐,我好像听到安康在叫我,你听到了吗?”
“容儿,你别这样。”沈眉庄泣不成声,抱住失魂落魄的安陵容,“你这样,让安康怎么走得安心呢?”
“走去哪里?安康要去哪里?”安陵容意识一点点回笼,脸色煞白地喃喃低语,“她今天的功课还没做呢?秦嬷嬷不是说要教她拜寿礼仪的吗?又跑哪里去了?我去找她……”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往外面走,“安康总是不听话,都这么大了,还一天到晚乱跑,我定要好好罚她……”
“容儿!”
安陵容陷入昏迷前最后一个画面,是皇上匆匆赶来的身影,她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疲惫席卷而来,瞬间将她吞没。
梦里,她听见安康在一声一声地喊着“额娘”。
“安康,今天的大字写完了没?”安陵容循着声音推开绣春阁的门,看见安康一脸乖巧地坐在榻上,手里拿着毛笔,在桌上铺开的宣纸上端正地写着大字,旁边放着一个绣的歪歪扭扭的荷包,见她进来,脸上立刻堆起甜甜的笑,清脆地喊了一声。
安陵容倏然松了一口气。
她的安康好好地在这儿呢,哪儿都没去。
“额娘快看,我会写自己的名字了。”安康从榻上跳下来,跑到安陵容身边拉着她的手走过去,指着宣纸说道。
安陵容低头看着安康牵着她的那只小手,心疼地皱起眉头:“安康,你的手怎么这样冷?”复又抬头看了一眼,“这几天冷下来了,你怎么还穿着秋天才穿的单衣呢?”她伸手搓了搓安康的手,却怎么都捂不热。
再一抬头,安康却没有了笑容,只是安静得看着她。
忽然,她展眉一笑:“额娘,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儿?”安陵容猛然心慌,急忙拉住安康的手,“额娘以后再也不逼着你学规矩了,你不喜欢写大字,我们以后也不写了,好不好?”她忍不住哭出来,“安康,你留在额娘身边,好不好……”
安康的身体在慢慢发光,一只琉璃色的镯子从安陵容的手上飞出,化作一条幻彩的披帛缠在了安康的手臂上,带着她的身体飞升而起。
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一缕清风,吹散了漫天的乌云,璀璨的星空坠落到了眼前。
“额娘,我本是太虚幻境的一朵凌霄花,落世历劫而来,如今劫难已满,该回去了。”安康的脸上显露出几分从未有过的成熟,她对着安陵容慢慢露出笑容,身体越飞越高,“这一世能够做额娘的孩子,我真的觉得很幸福。”
“安康……”安陵容死死拉住安康的手,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额娘,要赶快好起来,安康会在天上看着你的。”安康也忍不住落泪,她慢慢松开安陵容的手,身体越飞越高,“额娘,别为我伤心太久……”
“安康——”
绣春阁的门被猛地推开,皇上迈着大步走进来,一把抱住哭成泪人的安陵容,看着她手里抱着的宣纸,环顾一圈,视线落在那只歪歪扭扭的荷包上,禁不住眼圈也是一红。
“皇阿玛皇阿玛,秦嬷嬷最近在教安康女红,等安康学会了,给皇阿玛绣一个很漂亮的荷包好不好?”
这不是一场暴雨,而是余生漫长的潮湿。
眼前的伤痛总有一天会慢慢淡去,可是,在今后的生活里,每一处细节、每一个瞬间,想起“若她还在”却又“再也不在”的时候,才是最深最痛的时候。
就像纯元。
皇上抱着哭到虚脱的安陵容,也是泪如雨下:“容儿,别哭了……”
回不来了……
再也回不来了……
停灵已满七七四十九日,这日天光微亮,迎来初冬第一场大雪,应佛僧正开方破狱,传灯照亡,参阎君,拘都鬼,筵请地藏王,开金桥,引幢幡,道士伏章申表,朝三清,叩玉帝,禅僧行香点烛,放焰口,拜水忏,沿路挂起一色戳灯,照得如同白昼。
只听一棒锣鸣,诸乐齐奏,随行扶灵的人便哀声痛哭,一时间,哭声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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