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是天生的杀人狂魔吗?我没想过杀她,真的没有。我只是很紧张,想着她会对我说什么,如果她叫我离开太子,我一定会告诉她,我办不到。可是当我进了房间,月娥把门关上,她甚至都没给我开口的机会,就把一碗堕胎药放在了我面前。我该死,好吧,我抢了你丈夫的心,你要杀我,我认,但你为什么要对我的孩子动手?我不喝,月娥掐住我的嘴,把药灌了下去。”
她的声音有了一丝起伏,“那一刻,我恨死她了,但我依旧没想过要她的命。我痛得浑身发抖,她却指着我的鼻子,一遍遍地骂我天生贱种、人尽可夫……我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了太子,她怎么能这么侮辱我?我没有人尽可夫!我没有给过别的男人!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她的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双目发红,眼神空洞,仿佛魔怔了一般。
华珠眉心一跳,忙捉住她不停敲打自己的双手,轻言细语道:“我知道你是清白的,你是个好姑娘,没有谁碰过你,除了太子。没事了,没事了,嗯?”
柳昭昭的眼神一点一点恢复神采,又剧烈地喘息了一会儿,像做了一场噩梦,浑身的冷汗都冒了出来。她闭上眼,躺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时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又恢复了悠闲温柔的模样。
华珠心道,这女人的心理一定不正常,她有块逆鳞,不能碰,一碰便发疯。李婉大概就是不停拔她的逆鳞,生生把她心底的恶魔给逼了出来。
难怪第一次与她谈起柳昭昭时,她会强调柳昭昭卖艺不卖身,她很介意这个。
华珠又问:“我还想知道,颜三爷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柳昭昭按了按汤婆子:“从哪儿说起比较好呢?从我第一次遇见公子开始吧。时间是六年前,嗯……我其实并不想先说时间的,瞧,被你感染,我讲故事也有些陈述案情的意味了。你不问王三爷是对的,反正我已经决定告诉公子了。”
华珠看着这样毫无防备地进行调侃、却又语无伦次的柳昭昭,不知为何,想起了前世今生性情截然不同的王皇后。
柳昭昭仿佛没有注意到华珠若有所思的表情,继续扬起笑脸道:“你分析的没错,我和董娘子来到琅琊时的确身无分文了,却并不是因为我赎身花光了自己的积蓄,事实上,我很有钱,那家青楼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变成我名下的产业了。我的钱,是在路上被抢了,然后我们俩不得不露宿街头。最艰难的时候,碰到了公子。我没告诉公子我的真名,只说叫星儿。
公子收留我们时并没讲这座小别院是具体属于谁,只说是一个朋友的,让我们放心居住。有一天,我在屋里看梅庄地图,突然,颜三爷冲了进来。那时,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我们都以为双方是登堂入室,就争执了起来。他看到桌上的盒子与地图,两眼放光,说只要我肯把地图给他,他可以不计较我的罪过,甚至送我一座更大、更富丽堂皇的院落。
认识梅庄地图的人可不多,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并且志在必得了,怎么办?我不能把这么贵重的东西交给他。所以,我表面答应,告诉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暗地里,却买通了江湖杀手,打算杀掉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中途会突然冲出一伙强盗,夺走了我的盒子。后面经过调查,才知那是一群海盗。”
海盗一直是朝廷的一块儿心病,朝廷水师太弱,出过几次兵,都没能将海盗一网打尽,反而弄得自己伤亡惨重。但海盗也好不到哪儿去,毕竟是散兵游勇,虽彪悍,可人数有限。渐渐的,双方很有默契地达成了某种协议,只要海盗不攻击北齐船只,不恶意烧杀来北齐贸易的外国船只,收点过路费什么的,朝廷都睁只眼闭只眼。
六年前,颜三爷主动请命剿灭海盗,赫连笙批准,并任命他为蛟龙军,也就是琅琊水师的总督。
这是一场毫无疑问的恶战。
听说,那段时间,连海里的水都是红色的。
一场恶战,以牺牲两万水师为代价,将海盗重创并逼出了北齐海域。而颜三爷的命,也永远沉入了海底。
“我以为盒子也掉进海里了,直到上个月,我暗中打听,才知颜三爷在阵亡的前几日,曾寄了一个盒子给王昌,我立刻想到,那应该是我丢失的盒子。”
华珠为颜三爷的死感到唏嘘,叹了叹后,看向柳昭昭道:“你可知他为何非要你的盒子?”
柳昭昭不假思索地道:“得梅庄者得天下,他是燕世子的表哥,自然希望助燕世子继承大统。”
华珠摇头,有些不忍告诉她真相,纵然她杀了那么多人,但也间接害死了唯一的亲人,这种痛,大概比砍自己的脑袋更令人难受,尤其她活着,日日忍受这种煎熬,最终,在煎熬中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但犹豫了片刻,华珠还是道出了真相:“他是为廖公子拿的,廖公子身陷梅庄诅咒,但凡与他亲近之人都会接连殒命,为找出诅咒的玄机,廖公子不得不前往梅庄。”
柳昭昭眼眸一瞪,泪水掉了下来:“如果早知公子需要地图,我一定会双手奉上的……”
……
华珠离开柳昭昭的院子时已是日暮时分,这位尽管保留了地位却遭受所有人痛恨的女子,除了华珠,大概找不到可以倾谈的对象。
华珠对李府足够熟悉,谢绝了宫女的远送,一个人撑着伞走在铺了一层薄薄积雪的草地上。
耳旁风声鼓鼓,头顶暮霭沉沉。
记得,也是这样的雪天,也是这种蜿蜒的小路。
太子迈着肥嘟嘟的小腿儿,走一步,摔一跤,摔疼了就坐在雪地里撒泼。
说,母妃,抱我。
心口,像有尖锐的指甲划过。
每次思念太子的时候,她都会恨自己为什么要重生?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重生?她究竟为了谁而重生?
“发什么呆?”
华珠眉心一跳,转过身望向来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廖子承拿过她手里的伞,收拢,看了看她发红的眼眶,说道:“找赫连笙谈点事。没下雪了,不用打伞。”
华珠偏过头,疑惑地问:“对了,我还没问你,当初赫连笙是怎么答应叫你接管王三爷的案子的?”
廖子承虽有本事,可得赫连笙如此器重,也未免太蹊跷了。
二人并肩,朝前慢慢走去。
廖子承轻轻地扬了扬唇角,不知笑了没笑:“还记得满月案吗?”
华珠点头,风大,她裹紧了氅衣:“记得,杀五行生肖,取五行内脏,纹五行神兽,选五行方位,抛五行之地,以五芒星为阵,进行极为恶毒的诅咒。和它有关?”
这案子不是完了吗?
廖子承看着她死鸭子嘴硬的小模样,缓缓地道:“五芒星真的只代表女性?”
华珠一听他这语气,便晓得自己藏不住了,真可恨,自己那么高大上的重生者,每次都被他秒成豆饼。
“咳咳……五芒星……代表女性……也……也是一个女神符号。”
尤其是被五行神兽守护的女神,所对应的一定是天朝最尊贵的女性。但她对太子妃隐瞒了这点,因为,她想引导赫连笙认为凶手诅咒的是太子妃,而当时唯一没有受损的便是王家。赫连笙很容易怀疑到王家头上,为打压王家气焰,赫连笙不得不释放颜宽,让颜、王两家相互牵制。
“我……我想救我舅舅,不行吗?”有点儿委屈的调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