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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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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头一歪,倒了下去,那是睡着了。

    阿玉却是担心水明苫在自己为张存仁输内力时,突然跳出来捣乱,是故先下手制住对方,他江湖经验丰富,凡事都会小心思量的。

    阿玉扶正了张存仁,自言自语道:“以前李红奴说,练这门武学,练到深处,心法上会有破绽,吾不信,看来今天终于来了,张存仁便是我的破绽罢,不过见了你,我也顾不得啦。”说完扶住张存仁,双掌抵住张存仁的后心,将自己的内力输过去。

    一夜过去了,武传玉则在洞子处面喝了一夜的风,也没有睡,不过想到人家姑娘家都做出了如此大的牺牲,自己不睡又算得上什么。

    看着天际越来越白,武传玉终于听到阿玉在洞内道:“少侠,你请进来罢。”

    武传玉进去,只见水明苫还在睡着,脸上红润了许多,显然是没有事情,当下才放下心来,又转眼看了一眼那阿玉姑娘。

    一见不由大惊,原来阿玉姑娘浑身都是汗水,脸上也发白,气息也微乱,手脚也无力,正是内力大损之后的症像,这正是武林人物损失内力后的样子,当年李群山全身功力全失,路都走不稳,每次下山,都要解雨扶着,是以武传玉也见过内力受损之后的征像,正是眼前的样子,此时的阿玉姑娘,只怕连自己都比不过了,江湖人物视之为生命的内力修为,这位阿玉姑娘便为张存仁输了一夜。武传玉在惊异的同时,心里也暗暗惊叹这位阿玉姑娘对于武传玉的关心,若是换了武传玉,只怕也是做不到的,阿玉从石头床上起身,内力受损后一个普通的动作也极为耗力,脸上露出痛色,武传玉一见,心中一疼,就想上去扶,不过又想这位阿玉姑娘极为爱洁,自己几天没有洗澡了,只怕别人也不喜欢闻,当下又停住了。

    阿玉站了身道:“武少侠,我为师兄弟输了一夜的内力,现下师兄弟的内伤就要好了,请你照看一下他,我这便要回去了。”武传玉惊道:“阿玉姑娘不在此间么?你损了这么多内力,正是要好好休息的时候,怎么可以再走?”眼下似是一阵风也可以将阿玉吹倒,武传玉当然不放心。

    阿玉苦笑道:“不了,我还有许多事,不回去会出事的,还有,请武少侠不要告诉师兄是我出手相助,若是师兄知道是我,说不定还要为我担心,就请武少侠说是自己为师兄弟输内力治伤的罢。”

    武传玉一听,却不知道这是为何,这可是贪天之功,他本想拒绝,但是一看到阿玉脸上楚楚可怜的神色,那真是我见犹怜,不答应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当下点头道:“姑娘放心,我会的。”阿玉见到武传玉答应了,脸上露出笑容,好像花儿在阳光下开放了一般,武传玉一见,不知怎么的,心情就高兴起来,这样的女子,想必没有人愿意让悲伤发生在她的身上。

    武传玉看到阿玉的身影没于远处的柳林中,心中暗道:“张存仁真是好福气,我本来答应了阿玉姑娘,可是要是不告诉张存仁,那么这么好的姑娘岂不是被辜负了,我怎么能忍心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我若是告诉张存仁,不是违背了阿玉姑娘的心意么?这可如何是好。”想到这里,在洞外转来转去,心中不定。

    这时洞中传来水明苫的呼声,武传玉立时没有时间想别的事情,立时冲入了洞中,正看到水明苫摸着自己头,醒了过来,支起自己的下巴,看看到冲进门的武传玉。

    两人相视无言,时光仿佛静了下来,相视片刻,最后还是水明苫开口了,道:“传玉,每次我有危难,你都会在我面前。”

    此言一出,武传玉心中似是有什么东西融化了,轻轻上前,轻拥住水明苫道:“只要你好,我就开心。”

    张存仁从石头上爬起来,只感到浑身都是力道,不知为何,一运力,顿时感到体内的一丝丝的阴寒内力都不见了,体内通达,一点儿也不像受了伤的样子,而且内力好像还反倒有进境,浑厚了不少。

    一边的武传玉正在为水明苫喂粥,水明苫也醒了过来,只不是气息微弱,须要人来照看,受了外伤,武传玉找了些地方,阿玉走时留下了一些东西,就有食物之类,看来阿玉早就想好了。

    张存仁跳起来道:“武少侠,是你救了我,真是谢谢你了,你和你师父果然不一样,我的内伤也是你治好的么?”

    武传玉正想开口说话,却不料手明苫扯了一下子自己的衣角,想想了水明苫的话,他不情愿说假话,总觉得是别人姑娘家医好的张存仁,自己是没有这个本事的,不过水明苫刚才却叮嘱他不要说实话,武传玉虽然不知为何,但还是不想违背水明苫的心意,道:“只是顺手之劳罢了,张大侠不用挂怀。”张存仁闻言喜道:“想不到少侠的内功修为如此深厚,听闻贵派李群山大侠内力到了性风真空之境,想必是名师出高徒,武少侠年纪青青,却有如此内功修为,真是让人赞叹。”武传玉听到此言,更感到无地自容。

    张存仁刚刚醒来,他内伤刚好,饿得狠了,便奔到了石桌边,桌上有两油纸包好的两只烤鸡,放在一蓝子中,他也赖得想,两只都抓在手里,半点儿不客气,大啃起来,武传玉无奈不已,这是那阿玉姑娘走时留下来的,也不是他的。

    张存仁大叫道:“好香好香,真香。”武传玉看着张存仁大啃,张存仁突然大叫道:“怎么有女子的香气。”原来这篮子上有阿玉留下的体香,张存仁一下子闻到了,武传玉一下子没有话说了,正在结舌之间,不想正在喝粥的水明苫道:“张大侠,那是我留下的。”张存仁拍了一下子自己的头,叫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闻起来像一位敌人身上的香味,所以紧张了一点儿。”他正闻到了袁可玉身上的味道,是故紧张不已,却让水明苫接了过去,张存仁闻过多少香味,他想的是这香味大概都差不多,也就没有往深处去想。

    这许日子,武传玉便在此间照看水明苫,张存仁好的差不多了,便在一边修习拳脚,张存仁现下内力更进了一步,武功也更进了,他却不知是袁可玉为他输的内力。

    这一日,张存仁又看到武传玉亲亲热热的为水明苫烤肉食,现下已然过了三天,张存仁是完全好了,整天乱跳,他每天看到武传玉与水明苫之间的神情,两人之间亲亲热热,水明苫要吃酸的,武传玉便施展轻功跑上十多里路,去寻酸食,想他张存仁没有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张存仁便趁着武传玉在洞外,向武传玉告辞,他实在不想在这里当灯泡了,一想到自己年近四十,还没有贴心人,心中狂酸不已,便想回开封铁拳会去。

    武传玉自然也不无同意,两人话别,张存仁独自一人,向开封而去,他心中存了太多的疑问,真的是大哥万归流想要暗算自己么?是不是下面的人的意思,他都要回去调查,也不找算再去寻胡一达与其他人了,且必须与胡一达、张志达、觉慧和尚等人打交道,说不定,便是他们来暗害自己,他也从武传玉口中知道一些事情,武传玉也没有对张存仁隐瞒方家三兄弟的话,张存仁现下心存怀疑,就不想再去连家堡了,更何况胡一达诸人过了这么多天,不知还在不在连家堡内。

    武传玉将张存仁送走,回来再来看水明苫时,此时水明苫已然能够下地行走了,身子好了许多,只是她肚子是大的,行走之间有许多不便。

    眼下山东之地,流民大起,一片战乱,各地村社大都结社自保,而结社的,多是如同连家堡一类的地方强族,这些地方豪强把持村镇,控制交通,甚至许多还养有不少的家兵,自色公子起事以来,齐地风云色变,常常数十里没有人烟,官兵调动频频,为了围杀色公子,武传玉听闻朝庭又是将调集边兵进齐,又是杀了一批丢失城池的官员,命崔归元巡抚山东,反正色公子的事业是越闹越大了。

    武传玉也没有在水明苫面前再提李文宏了,眼下据武传玉打听到的消息,李文宏好似跟着崔归元在历城防守,他本是丢了城的官儿,就算不斩,也要问罪,可是崔归元为他发了话,现下好似正在戴罪立功,不过更多的消息武传玉却是打听不出来,因为官面上的事情,用民间打听的方式,终归打听不出来多少。

    现下两人之间,虽然近亲了许多,但是有些话武传玉却不会在水明苫面前说的,眼下两人的亲近状态,正是武传玉所不想改变的,他心中隐隐盼着水明苫永远不要回去了,就陪在他的身边,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依武传玉想,怎么着水明苫对李文宏也要死心了,但是这也只是他心底的一个模糊的想法,如果水明苫要回到李文宏的身边的,武传玉也还是会将水明苫送回去的。

    此时水明苫要的是一处安稳的环境,武传玉急需要将水明苫带出去,武传玉每日外出打探消息,除去购一些物品之外,也在积极思考安身之道,如何能将水明苫安置好。

    这一日,武传玉辞别水明苫,又独自一人到了十多里处的临清镇甸处购一些粮食,布帛,水明苫已然有了五个多月的身孕,每日行走不便,当然是武传玉来做这些事情。

    到了这镇甸之上,此时这一处小小的镇子上兵戈杀气之声充盈,镇上铁器兵器行大开,人人都佩刀带剑,本地没有受到流民军的攻击,但是本地的一位举人方老爷,却在本地招兵买马,结团自保。

    原来近日里吴元济等大吏上书皇帝,请求皇帝开团练,允许地方强族们自行招兵马,练“团练兵”以拒流民,在这件事情上,朝中诸多派系倒是不谋而合,调动其他军镇的边兵,远水不救近渴,允许本地强族们自招兵马,一可防流民扩大,要知许多民变军便是被裹挟而入,二来,省下无数银子,现下朝中西南之事未平,齐地之乱又起,到处都要用银子,兵马往来,这些丘八听到调动之事,第一件事便是要闹饷,文官们玩聪明,丘八们就耍横,大家都讨不到好。

    武传玉从怀中将银子掏了出来,数了数,现下粮价极贵,自己怀中虽然还有几钱银子,但只怕也不够了,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不是假话,自己总不能学绿林汉子们去做没本的生意,心中就在思量下一步怎么去做。

    这时在街心有人掏出锣,用力打了起来,有人大呼道:“崔大人谕令本地方举人为团练大使,可自招兵马,以拒流民,现下招勇猛有力之士入团,有武功军略者优先录入,一经录入,银每月……”

    武传玉一听那条件,心中颇为意动,他常听李群山说军略练兵之事,对此较为熟悉,且这条件开的极为优厚,家小也可以接入,自己入了这方举人家的团练军后,便可以将水明苫接过来,还可以为水明苫安置一个好的环境,真是一举数得的事情,如何不做呢?

    武传玉走到了这十字街的街心,那里坐着数个师爷模样的人,放着桌子,铺好纸笔,地上放着大小不一的数个石锁,想必是用来考较力度的,周围立着十多个短布衣的汉子,想必是方举人家的护院之流,?在众人的最后桌子边,坐着一穿着员外服的老爷,身形不胖,留着几缕胡子,三十多数,文士模样,想必就是举人老爷了,一大群人站在处围,看着热闹,中间正有几个汉子正在试那石锁,一看到有人举了起来,人群就了出大吼之声,为举起来的人叫好。

    武传玉走上前去,看到地上的石锁,心中发出轻笑,这算个什么本事,而场中的数人,却连那五百斤的石锁都举不起来,不过虽然如此,已然有数个汉子被录入了,一旦录入了,就跟着师爷到了后面,自然的钱量度支,在这几成乱世的时候,有钱有粮,就可以招兵买马,朝庭若不是钱粮度支不济,是万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武传玉心中思量得定,便挤开了人群,走上前去,那师爷眼前一亮,武传玉身高力壮,背后还背着剑,一眼看去,便是一位雄壮之士,再加上武传玉也是经过战阵杀伐的,身上自然有一股气度。

    武传玉立在那场中道:“什么也不用多言了,某来一试。”此时本来等在武传玉前面的还有数十个汉子,个个排着队,武传玉也不等他们,一个纵身,越过了十多个人,这一手,后面的人群都齐叫一声“好”那方举人也眼前一亮。

    武传玉道:“不就是几个石锁么?且看某一试。”说完单手一挑,将最轻的一个石锁扔上了天,人群发出“啊”的惊叫声,那石锁飞到天上十多丈高,带起了凌厉的风声,下面看热闹的人群哄然而散,人人都担心那石锁砸着人,就是那些看家护院的,也露出小心的神色,那方老爷脸上更是露出惊色。

    武传玉道:“这又算得上什么本事。”单脚一挑,又将地上三百斤、五百斤的石锁挑了起来,双手一振,这两个石锁也飞上了天,越轻的飞得越高,第一个石锁还没有落下地,这两石锁又接了上去,武传玉的武功,在江湖上,已然算得上第一流的高手,正在向超一流高手迈进,比许多魔教长老还强,在巴山派这一代弟子中,差不多也算得上第一人了,这些把式,当然难不不倒武传玉。

    众人终于哇啦一声,一哄而散了,只留下那方老爷和他的手下人在十字街心看着武传玉表演,那方老爷脸上已然呆住了,他手下不是没有混饭吃的跑江湖的,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人物和武功。

    几个石锁从天下落下来,武传玉头也不回,听着风声,单手往后面一伸,那石锁就让他接住了,后面的两个石锁也落在第一个石锁上,发出了“轰轰”的声音,武传玉神色不变,开口道:“这位方老爷,某可以来混一口饭吃么?”

    那方老爷呆了半饷,面露果决之色道:“壮士能助我,何愁大事不成。”招手叫过师爷,道:“这位壮士便是我方家团练的校尉,定要好好招待。”

    那师爷闻声上前,唱个肥喏道:“不知壮士如何称呼?也好让小的记下名讳。”

    武传玉愣了片刻,此时他丢了连恩喻,连恩喻是巴山派的人质,他放走连恩喻,是再一次让胡一达失望了,且私救张存仁,还不顾师父的号令,不回巴山派,这一段时间,一直都和水明苫在一起,可以说是反出了巴山派。但是心中却一直以为,自己没有违背自己的良心,师爷一定会理解自己的苦衷,一定会原谅自己的,只要自己向师父说明,师父是不会计较的,师父不是一个无情的人,只要自己够诚心,他也一定能接受水明苫。

    又想到当年自己作为言家的奴隶,每日挨饿受冻,天天受打骂,是师父将自己收为弟子,从那以后,自己的命运改变了,师父请人教自己识字,师父教自己武功,可以说,武传玉是受了胡一达的大恩的。

    这时那个师爷看到武传玉发愣,又问了一声,武传玉醒过神来,心中清楚自己不能用本名的,自己与色公子结下许多仇恨,若是色公子知道自己在此间,一定会不要命的派人来攻打,自己一定要改一下名字,又想到师父对自己的大恩,便开口道:“某叫胡大恩,你且记住了么?”

    那师爷恭敬的将他的名字记下了,那方举人笑道:“胡壮士放心,壮士的一身本领,绝不会理没了,不知胡壮士还有什么家人没有?一并快快接来罢。”

    一辆马车将在路上行着,方举人非常重视武传玉,还派出了两个婆子并一辆马车来照看武传玉的“夫人”武传玉则骑上马,跟着马车,打算将水明苫送进方家庄内。

    武传玉看那驾车的汉子技术实在不过关,将一辆马车驾得摇摇晃晃,眉头一皱,飞身而起,到了车上,道:“你且下去罢,我来驾车。”那汉子只道武传玉关心自己的婆娘,笑道:“胡壮士关爱夫人,夫人真是有福了。”声音传进去,水明苫只怕也听到了,武传玉道:“你若是会骑马,便自己骑罢。”那汉子笑着下去了。

    水明苫探出头来,看到车外黄沙滚滚,烟尘飞起,一片荒色,自从王开平起兵以来,十室九空,战乱不止,兵匪四起,齐地已然乱作一团,她一个女子,在这样的乱世之中,想必是不能保全自己的。

    这些日子,武传玉不断出去打探消息,李文宏的消息极不明确,他是丢城失地的官员,可以说是犯了重罪的,这些天,朝庭的邸报上,每天都有因为失地而处斩的官员,其中不缺有官职比李文宏更高的人,也不缺有背景的人,皇帝对于失地的官员极为恼怒,为了防止像上一次王开平作乱时官员们弃城而逃,亲下了谕令:“凡失地者,斩,亲属女子落入教坊司,亲友同罪。”此诏令一出,处置了一大群的官员,任什么派都不顶用,色公子攻下的城池明显的少了,人人都怕朝庭的处置,是以现下官员们宁愿战死,也不愿意逃命,就算战死在城中,亲人也有抚恤,但是一旦逃命,那后果可不止严重两个字了。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想必李文宏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武传玉知道李文宏不会很好,所以武传玉在水明苫面前少说李文宏,也是担心李文宏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刺激水明苫,让水明苫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武传玉看着水明苫的侧脸,心中有些讷讷,他告诉方举人水明苫是自己的夫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方家庄不接生人入内。心中一直担心水明苫生气,于是开口道:“明苫,我那么说,是不想让别人起疑心,你莫要生气,我是半点儿也不会冒犯你的,为了让你生产有一个安稳的环境,不得不如此,等以后等这里的战乱平息下来,我一得到李文宏的消息,我便将你送过去,你放心,他福大命大,人也极为机警,想必不会有事的。”

    水明苫看了一会儿武传玉紧张的脸,武传玉说完这句话,心中已然是极为紧张,这些天两人虽然都相处在一起,但是许多话题都有意避开,一担提到,武传玉和水明苫都会将话题引到别处,今天如果不是那驾车的汉子叫一声夫人,也许谁都不会说起。

    水明苫伸出手,轻轻摸了一摸武传玉的额头,上面的灰尘和汗水结在一起,那是这些天累成这样的,武传玉为了照料她,忙前忙后,实在是劳心劳力了。

    想到这里,水明苫轻轻道:“传玉,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么,经历了这么多,我才明白,你是对我最好的人,世界上的人都背我而去了,你也不会的,你和好我都看在眼中,只是我以前迫于父亲大人,不得不答应与李文宏成婚,只是现在你还愿意与我在一起么?”

    武传玉只觉得血一下子涌到了头腔里。

    这句话武传玉做梦时听到过,默默看着水明苫睡着时欺盼过,看着别人夫妻恩爱时幻想过,就是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刻,在这个平平常常的时刻突然从水明苫的嘴里说了出来,是那么平常,是那么轻描淡写,看着水明苫的表情,却是那么平静。

    武传玉突然大吼一声,猛然“哈哈哈”狂笑三声,在马车上翻三个跟斗,大叫道:“明苫,我会守着你一生一世,永远不会分开的,永远永远的。”幸福来得太突然,太突然,武传玉此时心中犹是不信,他猛然打了自己两个耳光,脸上带着狂乱的表情,如同白痴一般,这是高兴的狠了的缘故。

    武传玉突然飞身下马车,猛然拉住刚才驾车的汉子,大声道:“兄弟,你快快打我几巴掌,快打快打。”那汉子被武传玉吓了一跳,叫道:“胡大爷,你这是做些什么,莫要如此,可是折杀小人了。”说什么也不肯打武传玉。

    随身跟着水明苫的两个婆子之一的一个,叫做龙妈妈的,叫道:“这位大爷是欢喜的过了头,让一口痰堵住了心窍,快快拿一盆冷水往这位大爷头上一淋,这位大爷便要醒过来了。

    武传玉还在原地乱叫乱跳,那龙妈妈早提了一盆冷水过来,武传玉一见,看见那龙妈妈神似色公子手下的张小脚,顿时大叫道:“魔教妖人,也来祸害明苫么?”手一挥,龙妈妈便飞了开去,那冷水便飞到天上却了,还好武传玉神志迷糊,没有使出全力,要不然这位龙妈妈就要不明不白的死在他的手下了。

    水明苫见了此景,叹了一声,神色不忍,轻轻提着裙子,从另一位胡妈妈手中接过一小盆冷水,走到了武传玉的面前,此时武传玉神志虽然迷乱,可是水明苫他却是认得的,看到水明苫过来,大叫道:“明苫,快快过来,不要让魔教妖人伤了你。”脸上露出了关切之色。

    水明苫将一盆冷水往他头上一淋,武传玉只感到狂乱奔走的头脑突然凉了下来,正眼看去,水明苫正立在自己眼前,已然下了马车,后面一个车夫两个婆子都怯生生的站在身后,显然是让自己吓着了,武传玉摸了一摸身上的冷水,发愣道:“明苫,怎么了?”

    后面的婆子们已然叫了出来:“大爷欢喜过了头,失了心疯了,要打人呢,刚才好吓人呢?……”

    武传玉回头想了一想,刚才自己是欢喜的过了头,好像又叫又跳,刚才的事情记得不清楚了,不过有一件事是记清楚了,水明苫答应与自己在一起了。

    武传玉上前握住水明苫的手,道:“明苫,无论你怎么样,我都不会让你孤单一人,我发誓,一生一世都要照成你,让你幸福快乐,让你今生无忧无虑,给你一个安稳的家,做好你的男人。”声音掷地,震荡不已,男儿诺言,发于此地。

    两人拥在一起,后面是两婆子一车夫,还有一马车,这一刻,似是永恒般,定格于此,夕阳轻照,微风轻拂,芦花从两人天上轻轻飘过,天地间恒静而无言。只有婆子车夫们惊愕的脸,张大的口,留在武传玉的记忆中,许多年过,不论是老了的武传玉还是水明苫,都清楚的记得这一日的风景,还有那一盆冷水,想起来时,脸上都会有一抹轻笑,一些痛楚。

    马车开进了方家庄,从马车上看去,只见一片村社,约有五里见方的样子,围在一处山丘脚下,房子依次排好,呈现带状,最高处想必便是方举人的家了,一条河从山丘下缓缓流过,正在这方家庄前,一群妇人正在浣衣,一群又一群小孩子子欢叫着从母亲身边跑过,在这方家庄外还可以看到炊烟缓缓升起,庄园中有狗叫之声时不时响起,在此时的齐地,还能看到这样的风景,着实可贵。

    武传玉看的却不是这些,他武功多是师从胡一达等人,但是兵法却是跟李群山学的,当初李群山武功尽失,呆在向断石身边,解雨看到李群山的样子心急,便要弟子们多上山找李群山说话,武传玉便在那个时候常上山去与李群山谈天说地,武传玉上指剑峰顶向李群山讨教,李群山那个时候本来想一生都不再用武功,看到自己没有什么可以教自己的师侄,便将自己在与曾猛一同打仗时所用的兵法全都一股脑的教于武传玉,武传玉为了让师伯开心,也认真的去听,本来以为这些东西一辈子都用不上,不想今天居然遇上了一个可以用的机会。

    武传玉看那河流,也不是甚深,在进入庄子的地方显得宽大,河流一宽,水流就不深,流民军若想杀进来,不用填河就可以直接冲进来,等于是没有,这样的地方武传玉至少看到了三处以上,也就是说,想在这个时候再挖深,可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了,而在进庄的门口,岸边只有为了防水而修的五尺的防水坝,这样的石坎,不能挡住流民军的冲击。

    武传玉看到此处,心下忧虑。

    本朝开国以来,凡有功名者,不但可以游学,见官不跪,明面上佩刀剑等等,还有最为重要的一个特权,就是免税。

    春秋两次税都可以免,这样一个宗族出了一个举人甚至是秀才之类,就有大批的同族来投充,作他的佃户,更不用说进士及第的官员了,这样,所有的田地,都可以免税,甚至在荒年政府反倒要补贴于这些有功名的地方强族,县学前十名,每月禄粮三石,春秋还有布帛发下,以资学子,其他特权不一而足,虽然开国才不到百年,可是已然有大批的功名士子了。

    李文宏家便有良田数万亩,是有名的大地主,而以前武传玉所在的言家,长房并不是混江湖的,相反,长房是书香门第,有五个秀才,一位举人,而言方物所出的二房,却没有读书人,在朝中更是搭不上话,所以事事都要以长房为首,由此可见士人在大周朝的权利了。

    不过问题来了,士子们不征税,而且士子们和官场能搭上话,所以他们经商,可以用种种手段逃税,现下的商税只有二十税一,这二十税一都常常收不到,皇帝曾想收矿税和海税,暗示武思训一派人上书言及增税,顿时受到吴柄章、李怀奉等正统派的死命反对,因为无论是矿税还是海税,其实都是士人们早已垄断了的,如果收税,不是收到了他们的头上了么?皇帝大怒,将正统派的喉舌水群贬到了琼崖,顿时捅了大马蜂窝,上书骂皇帝的官员清流达到上百,这已然是十多年前,是现任皇帝年青气盛时干的一件事,当时天下言论纷纷,士人们口传皇帝失德,大有将皇帝废了的架式,真的将皇帝吓到了,最后皇帝下了罪已诏,不敢再提海税和矿税了。

    后来皇帝学老实了,知道不能和官员士人们硬着干,于是提拔了一大批“奸邪”之辈,便是武思训、吴元济,还有司礼监卫老公公等人,这些人都是清流正统派口中的邪?党,因为他们专门撺掇皇帝做一些邪务,比如监视河运,这让正统派失了好大一块肥肉,皇帝野蛮的将太监视派到河上,每年治河银两要两方进行不同的报帐,这使正人君子们所不能容忍的,又比如个别方叫着重开钞关,皇帝要派出太监督查,对茶税重新征收,这更是正人君子们所不能容忍的,皇帝怎么能与士大夫争利呢?与士大夫争利,就是与小民争利嘛,朝中的邪?党不除,正人君子们一天也就不消停,就要骂,皇帝就是不贤。

    而这位方举人,正是正统派在野的一员,也是大周朝数万士子中的一位,和许多人一样,方举人也不纳税,而且他门下投充的民户达上千,这些民户也是不用纳纳税的,他们的租子全都交于方举人了,方举人与县令、府尊还有其他的村绅交情深厚,正是这个时候典型的士人形像。

    武传玉赶出马车从石桥进了方家庄,随着流民军的兴起,地方上的警戒也越来越严,武传玉看到石桥两边不少壮丁手执兵器,立于两边,不停的盘查,车夫认得盘查之人,自然可以顺利放行。

    进了庄子内,路过了一排一排的杨树,过了几排民居,这都是方家下户所居住的地方,马车往上行时,便看到一校场,一排一排的壮丁正在操练,那些壮丁人数约有上千人,个个都穿着蓝布短衣,个别领头的,身上还有盔甲,普通的壮丁只有长枪,还有顺刀之类,这些壮丁的水平有武传玉看来,只怕不是很得法,想来这些人都是方举人临时才招来的,不是原来的方家人。

    又顺着路上行,终于到了方举人的大门口,路过几坐牌坊,都是为了表彰方家先人的,包括为妇人所立一座贞洁牌坊,想来方家诗书传家,只怕很有几代了。

    武传玉下得车来,轻轻将水明苫扶了出来,一边早有婆子出来,抢出来扶住水明苫向后去了,武传玉本还想跟着去看一看,但是边上抢出一人,正是白日里那招自己的师爷,那师爷道:“胡壮士,请了,老爷在宴请各位壮士,若是胡壮士来了,便请一并进来。”原来方老爷还招了不止武传玉一个,想来定然是招了许多了。

    武传玉亦不在意,水明苫为色公子所辱,在武传玉心中,色公子已然是他心中的头号大敌,投效于方举人,也只是为了让水明苫可以安心生产,他是没有什么争夺名利的心思的,方举人用什么规格来招待,他并不十分放在心中。

    跟着那师爷行入了堂中,路边不时的抱酒的仆妇路过,想来里面真的是十分热闹的了,武传玉跟了那师爷进了三进以后,便看到一座大堂,数十个汉子分座于两边,其中还有数个穿着军甲的军汉,武传玉听李群山讲过大周朝的军制,看服色,知道这几个军汉是千总,把总之类,其中最高的一个,似是一个千总官,眼下众人分坐于两边,正在轮流敬洒,十分热闹。

    武传玉跟着那师爷引导,坐在了下首,看着一众人,这其中除去几个军官外,其他人,都是与自己一样,是方举人招来的江湖人物,想必都是武功过人的,这些人都坐在下首,看身形,个个都是五大三粗的壮汉,想必方举人选人的标准便是身体有力。

    武传玉默默坐下了,那个不知是千总什么的大声道:“方举人不必担心,左前屯卫兄弟几个在,必定不让举人受惊。”原来这是几位当地屯卫的军官,不过看身形,这些人一个二个吃得如同肥猪一般,身上的皮脂油光发亮,想必是没有打过什么仗的。

    方举人举杯道:“有吴三湘大人相助,想必流寇是打不到方家庄来的。”这正是这屯卫的千总官儿,平日里与方举人极为熟悉的。

    吴三湘道:“方老爷放心,左前屯卫还有百多套棉甲,都会在近日里交与举人老爷,屯卫库中还有五十多套刀盾,一百多套弓箭,都可以一并提来。”

    方举人一听,面作欢喜之色,道:“如此便多谢吴将军了。”本来一个屯卫官儿不算什么“将军”方举人为了给他面子,称一声将军,极是客气了。想来方举人书香世家,文人出身,对一个丘八如此客气,真是难得了。

    不想下首一个武官,身形高挑,也穿一棉甲,坐在一众武官的最下首的,猛然道:“吴大人,不可啊,若是将屯卫中的兵器都卖出去,兵士们怎么办?”那武官脸色发红,想必是忍了很久才说出此话,本来喝兵血,卖军器都是常有的,可是那多是在太平年景,眼下齐地风云顿起,这个时候,还盗卖军器,那真是极为不明智了,不过反过来说,军器也只在在战乱时才卖得出一个高价。

    吴三湘脸一下子沉了下去,吴三湘身后的数名武官也齐声道:“张家玉你喝醉了。”“张家玉你不要乱说话。……”云云。想必这位张家玉的武官在这一群中极为受到排斥的。

    张家玉突然在席间站了起身,一时举坐皆惊,张家玉大声道:“你们一群人平日里喝兵血,吃空饷,以为我不知道,吴三湘,我知道你的打算,你是想将军户们都逼走,然后你就好占军田,好上报空饷,吃空额,你还将库中的军器都盗卖了,你以为我不知道?”

    此言一出,方举人与一众武官面上都挂不住了,家张家玉所言,句句都是实话,而且,吴三湘正是将军户的们军田都卖给了方举人,这一下子,连方举人也牵涉在内了。

    吴三湘骂道:“张家玉,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莫要挡了大家的财路,要不然,本将要你好看。”

    武传玉看得分明,此时他还沉浸在水明苫答应他的欢喜之中,也没有听得完全,只看到一个武官儿好像和上官们起了冲突,正在吵闹。

    然后武传玉便看到那张家玉冲了出来,口中叫道:“吾要上报指挥使大人,告发你的恶行,我的那一伙屯卫,你休要想动……”身体带起一阵子风,从武传玉面前冲了出去,后面也没有人敢拦,这武官儿颇有武艺,走路时脚步沉重有力,是个有修为的,武传玉见过曾猛,心道:“这武官儿却练得一身好武功,听声息,只怕也是个好手。”

    里面方举人却在宽慰于那吴三湘,方举人道:“吴大人放心,杨指挥使与本人亦是相识的,到时候递一个名贴,想必就没有什么事了。”那吴三湘讷讷,两下又喝起酒来。

    这场宴会武传玉和招来的江湖汉子们都不是主角,想必是方举人招待官儿们的,武传玉陪在下首,看着一众人敬来敬去,轮到自己时,照样喝了就是,水明苫愿意与他在一起,这便是世上最好的事,武传玉对于其他,却也不放在心上,他仍然沉浸于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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