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氏忙笑道:“哪儿的话,你既不舒服,难道我要逼着你咽么?回去好好将养着才是。”
琳娘又道:“那便告辞了。”
安氏陪她走到回廊口子上,刚要转身回去,却又被扯住了衣袖,只见琳娘脸上露出些凝意:“你帮我告知黄翰林夫人一声,看不住自家的男人却逞些口舌之利没什么利处,我倒罢了,下回若冲撞了别的夫人,闹到场面上就不好看了。”言毕,她还深深的看了一眼安氏。
安氏被她看的心惊肉跳,喃喃道:“今日是我不对。”
琳娘旋即笑道:“刚刚在席上不能说与别人,现下偷偷告诉你,我肚子里有了个孩子了,才不爱吃油腻,眼下还没到三个月,你可要替我保密呀。”
安氏知她不易生,当下便瞪大了眼睛,绕着她纤细的腰身看了一周,羞惭道:“真是,这真是大幸事,你得好好养着,我过些日子便去探你。”
“好。”
送别了琳娘,安氏捂着胸口默默的往回走,想到些什么,眼泪就下来了。
琳娘坐在轿子里,杨氏立在外头轻声劝道:“这位许夫人看着也不是个好的,夫人往后还是安心在家养着,等孩子诞下了再出来应酬吧。”
琳娘疲惫的应了一声:“她不过是一时迷了眼睛,我总不能为着小事就不与她来往,到时候传出去相公面上也不好看,何况她家亲戚众多,相公和我势单力孤的,能交好还是尽力吧。”
许桓青睐芍药儿的事,琳娘也有耳闻。初时也有人说她与芍药儿长的像,她一向自认行得正做得端,这事儿就很令她气了一阵子,还是后来张铭开解她,说她与芍药儿不过是眉眼里像,气质内涵却半点儿不同,才又好了。
今日安氏借了黄翰林夫人这把刀向自己发难,着实令她心寒,可见这诸位夫人皆不是好相与的。与蒋氏来往的那一批上了年纪的夫人则不同,她们地位高贵,一贯养尊处优,也就不将琳娘放在眼里,更不会拿她开涮,反而好相处些。
她心里轻叹了一口气,可想到张铭,又觉得为着他被一时欺辱了,也没什么关系,就是有些想她阿姐瑾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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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张铭魂不守舍的听徐澈布置了许多任务。他便知道,自己这回要升官儿了,正经的五品通政司参议,直接从工部调到通政院,简直一步登天。还将被派到攀云港去,负责督建新舰船,自己做了多年的功课,就要一朝用上了,真是不可思议。
不过,一切的前提是他得先帮着许桓替徐澈筹到三百万两白银,将他扶成正四品右通政使。他想到现下应当在家里呼呼大睡的张鉴,暗自佩服他眼力高,一抓一个准。
许桓这人虽然胆小又好美色,办事却细致周到,于政见上也很有见地,难得的是不贪,已经俨然成了张系的一张新的大旗,这其中虽难免有徐澈偏爱张氏爱屋及乌的缘故,但若是许桓没能耐,也有“周桓、李桓、王桓”等着他用。
他接了密旨,将薄薄的黄绢塞进自己衣服的夹带里,提着老妇给自己的灯笼,慢悠悠的沿原路走了出去,果然有个轿夫来迎他,接过他手中的灯笼,笑道:“老爷,请上轿。”
他坐在轿子上想,要筹钱,只有下江南一途了。说到江南,秦游在苏州履新,已经往桐里去历练了,算一算,他再过半年就要升任知州了。他们也许久未见了,去叙叙旧也好。
可是琳娘还怀着孩子,不能跟自己一道去了,真是愁杀人。
☆、第85章南下
张铭到家后,便觉得琳娘似乎不太高兴,他当是因为自己回的晚了,便耐心与她解释道:“是那一位找我有事儿。”
琳娘回了他一个浅笑:“我知道呀。”
“恐怕等清明一过,我就得南下一趟了。”
“是什么事儿?”
“这样……”
琳娘听后,沉思了许久,随即抬手理了理张铭的衣领,“该去的,不必担忧我。”
张铭却更越发忧心,“这一去兴许就要大半年,没准咱们的孩子出身我都赶不上,是我不好,随便应了人家,欠考虑了。”
琳娘却正色道:“孩子乖乖的就在我肚子里,跑不了。何况是那一位的命令,你怎么可能推的了,还是安心替他办事,争取早早的回来才对。”
她在燕京过了几年日子,心智也愈发成熟起来,离权威越近,也越知道它们的可怕之处,高下尊卑之分,在这里比起故乡更为显著。
张铭看她脸上神情自然,一时里倒不知该回些什么。只能握住她的一双手,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当初不过是想让咱们能安身立命,才去考了举人,就想混个一官半职就辞了和你一道回家去。若是连自己孩子出身都不能够在场……也太本末倒置了些。”
“你竟然这样想么?”琳娘诧异道,“……我只当你一直想着要扬名立万呢。”
张铭眨了眨眼睛道:“若是我想扬名立万,当初何不直接去吏部呢?”
“也是……”琳娘轻声道,“有些时候你的心思真难猜,我天天和你在一处,也不能全明白。”
她声音逐渐低沉了下去,张铭心里突然一酸,诚恳道:“我肚子里弯弯绕绕的是多了些,不过,你得信我,”他咬了咬牙,“至多十年,十年后咱们便回家去,过最平常的日子,跟你爹娘那样的。”
琳娘噗嗤笑了一声:“我不爱过他们那样的,我的嗓门可没娘那样大。我一直都信你,只要咱们在一起就好了。别说十年,就是二十年三十年也无妨的。”
她不大说情话,许是性格使然,近年来则越发沉静了,不与她熟悉的人都只当她是个瓷人儿,只有张铭知道她内里芯子始终未变,遇刚则刚遇柔则柔。
因此,听到这一席话,张铭心里熨帖,便将她往自己怀里抱了抱,眼下,他们是三个人在一处了,往后,也只会越过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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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皇帝便下了圣旨,擢升许桓为朝廷特使,查勘江南道,筹资以备建设新舰船,另派工部船舶所主事张铭同行作副使,负责巡视攀云、环渚、青田三港。
这道圣旨一出,全场哗然。皆因这道旨,未有内阁的票拟,仅有批红,言下之意,便是皇上不信任阁臣,亲自拟旨了。首辅陈太师当庭便跪了下去,求皇上三思,他身后门生诸多,一并跪了,黑压压一片。
倒是吏部侍郎张鉴举贤不避亲,当即称颂了皇上一番。工部多年来为其余五部相轻,船舶所则为其余二十七所薄待,尚书李嗣函甚至都不大记得自己手下有张铭这么个人物,但他仗着年纪大行将退休,无可顾虑的,也多了句嘴,称赞张铭年轻沉稳,可堪大用。
陈派诸位跪了一地也未见皇上反悔,他们已跋扈惯了,俱有些无措,倒是为首的陈太师岿然不动,依旧跪着。
僵持了足有半个时辰,皇上命人提了把太师椅上来,特地走下龙椅将陈太师扶至座位上,才开口命诸人都平身。退朝后,还将几个阁臣留了下来。他这一连串动作做完,到底还是没有收回成命,许桓张铭这一行,是必然了。
那之后作为补偿,皇上有擢升了几位陈派的官员,两派间的硝烟才稍稍灭了一些。
临行前几日,张鉴同张铭彻夜长谈了一番,他早在听闻徐澈提到张铭时,便大为诧异,若说徐澈是因为自己女儿才爱屋及乌,他是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