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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你现在在外面做什么?为什么一个电话都不打回来?大哥问。
我没有回答,那是我的生活,大哥无法融入,我也不知道可以怎么说,我想回屋子了。
你这么多年没有回来,一点音信都没有,村里人都说你抛弃了这里,说你不要这个家了。大哥在我后面说。
我是被逼迫离开这里的。我的鼻梁有一点酸,心里痛痛的。
现在回来就好了,以后还可以联系联系,回头我把你的手机号码留下来,家里有什么事也可以通知你。大哥说。
是你的父亲么?女友问我。
我点了点头,一句话都没有说,那一夜我睡的很不踏实,天还没有亮我就醒了。
早晨有一条老黑狗很欢欣的冲我大声的叫了几声,然后摇着尾巴亲切的不得了。我认出它就是我喂大的那个家伙,想不到它竟然还记得我。我用手摸着它的头,它就更快乐了。
这条黑狗爸爸一直舍不得杀掉,现在老的不成形了。大哥说。
我自然是知道原因的,但没有说什么话,只是让那家伙添着我的手。
你还记得以前那条老花狗么,算起来这个黑子还是它的孙子呢。大哥提醒我。
我自然是知道,那个花狗是母亲捡回来的,听话的不得了。我被父亲狠心的丢在小鬼滩的时候,就是那条老狗把我衔回来的。
母亲说我命不该绝,就死活不让父亲再抛弃我,我就那样意外的活了下来,可是后面却是无尽的苦难和悲惨。1981那年,我是绝对的超生份子,在计生人员的几次扫荡下,我差点没有命了。可是那个时候母亲有病在身,不适合做手术,就保下了我。
父亲说我是祸星,用异样的眼神和情感对待我,我是多余的,受到排挤是很自然的事情。母亲说我在小鬼滩睡了两天,竟然很意外的没有被野狗吃掉,反而是那个聪明的老花找到了我。
父亲说老花和我都是他的灾难,所以以后的日子我和老花在家里总是处在最低阶层。后来老花生了老黑的母亲后就被父亲掉死剥皮煮着吃了。而我因为已经可以哭喊,父亲终于没有再起抛弃我的念头,可是我在他的眼里是那么的可恶。一年、两年、直到我可以上学了,父亲的对我的态度还是没有改变。
记得我小时候的名字叫“小捏子”后来我查询了好多资料,再联系我那个村庄的方言,才大概的明白了它的意思。“捏”有着捡来,多余的意思,可惜我不是捡来的孩子,而是捡回了一条命,这个孩子是多余的,虽然他也有生命,也有情感。
小时候和村里的孩子一起在村里的小学读书,破烂的黄球鞋,小小的粗布书包,那是五哥留给我的东西。我就用着哥哥姐姐们用过的东西,吃着他们吃剩下的饭菜,慢慢的长大了。很遗憾的是我总是比他们聪明,学习一直很好,这反而没有得到父亲的赞赏,竹板和鞋底还是经常的打在我稚嫩的屁股上,我总是伤痕累累。父亲教训我的时候是真的铁了心的下手,通常会引起邻居和母亲的阻止,可是他从来就没有听从他们的劝解,所以我的童年是在鞭打下长大的。
我的性格注定了我的永不屈服,我在肉体的折磨下,总是一言不发,不躲避,不逃跑,直到父亲打的累了,然后我真的想找一个地方死去,真的想过。
童年并不是快乐的,记忆有很多的凄凉,真的好怨怼这个世界的冰冷。
真的有一个很痛心的事情,母亲去世的时候我没有哭泣,只是跪在那里。后来隔壁的阿姨说小七真是个可怜的孩子,那么小就没有了母亲,昨晚在梦中哭了三次呢。
我不知道我晚上是不是真的哭了,我没有去问那个阿姨。我只知道在以后的好多个夜里,我经常会因为思念母亲而泪流满面,也常常在梦里梦见母亲没有真的死去,而是在另一个地方活着。醒来以后才发觉是一个梦,真的好难过,但我没有哭泣。
母亲去世以后我就被小姨娘接走了,他们总认为是父亲逼死了母亲,不愿意将我丢在父亲的身边。我开始了新的生活,但我依然是我,永远都是不会改变了。
1997年,我以全省第三名的成绩考上了大学,那一次我去找了我的大哥,告诉他我想念完大学。
我去和爸爸说说。大哥说,大哥也没有那么多的钱给你交学费。
父亲的回答是,小七既然可以念的进去,就让他继续读吧。那一天我和父亲分开了七年,那一天我没有和父亲见面。以后又是十年,我知道我是在遗忘一些事情,也是在遗忘一个人,或者说是为了伤害,那样可以贴切一点。
我余下的几个哥哥姐姐都回来了,还有他们的孩子,一口口的喊着我叔叔,那么的陌生。老黑看见六哥的孩子,开心的围在他的身边转,就像十年前它也那样围着我的后面转一样。六哥的儿子带着老黑快乐的跑着,我的视线追着那个孩子的身影,害怕他跌倒,然后就看见了父亲。
父亲老了,老的我不再认识。头发已经斑白,身躯佝偻着,身上穿着发白的衣服,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像刀雕刻的一样。父亲看见我在看他,就不自然的笑了一下,很苍凉的感觉,然后带着老黑和六哥的儿子准备离开。
爸,我回来了。我走到他的身手说,我的语气还是那么的冷淡,真的无法热烈起来。
啊!小七你回来了。父亲咳嗽着说,好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表情。
我和父亲真的没有话说了。
小七,你哥哥姐姐的孩子,你给见面礼了么?父亲突然从口袋里抠出一叠钞票想递给我。你这么多年没有回来,是要给一点的。
爸,佳泠已经给过了。我说,和父亲解释,佳泠是我的女朋友,我们就要结婚了。
那,就给她吧,我没有什么好给的了。父亲还坚持将钱往我的手里塞。
爸,不用了,我和佳泠不缺少这些。我拒绝了,却不知道错对。
父亲就那样怔在那里,手伸也不是,缩也不是。幸好老黑这个时候跑了过来,父亲就去逗它玩了,再没有看我。
我陪着佳泠和那几个哥哥姐姐见了面,他们很满意的评论着佳泠,夸她是一个好女孩。小七真的有福气,挑了这么好的一个媳妇。佳泠很开心,农村真的让他感觉很新奇,还有那些善良的哥嫂,让她一点也不感觉拘束。
我要去见你的父亲么?佳泠问我。
好吧!我说。
父亲没有再把他口袋里的钱掏出来,只是颤巍巍的忙着给我们倒茶,慌乱中还洒了一杯。
你父亲真的是个很慈祥的人。离开父亲的小屋后,佳泠和我说。
父亲也许真的变了,但我从没有尝试着去了解他,因为我从没有想过自己要去改变什么。那深入骨髓的记忆,真的忘不掉。
这就是我1981年来的所有记忆,可是中间遗忘了好多,脱落了好多。我和佳泠准备离开的时候,大哥说父亲知道我和佳泠要结婚的事情,就动员各位哥哥姐姐出了一点钱,要让我带走。
爸爸说你结婚要买房子。大哥说。村里的娃娃说城里的房子都好贵的。
我不需要钱。我说,我没有告诉大哥我已经有了一套200㎡的套房,我不知道100多万对大哥和父亲来说是怎样一个概念。
可是爸爸
我没有让大哥把话说完,他是我的父亲,可是我总是难以接受。
走了,短暂的逗留,来过,再离去。
回去的路上,佳泠问我,我总不明白为什么你那么恨你的父亲。
你不会了解的,有些事情只会放在我的心里,佳泠也不会知道。
他是一个不错的父亲,佳泠说。
因为他以前不是你的父亲,我在心里想着。
后记:
我写了这样一篇文字,也许没有人会了解。我毕业以后就在外面飘荡,没有回家,也没有联系过家里的人,算算也许有十年的光景了,真的不知道家里的老父亲怎样了。说心里话真的好想念,但我拒绝回去,我的父亲是一个永远存在记忆中的影子。
我偶尔会去农村回忆一下童年的记忆,但那里既不是宋城,更不会有黄村了。也不会有我记忆中的老黑,和那个可怕的小鬼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