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

    有点累，躺在车里，装着熟睡的姿势听同事收拾东西杂乱的声响。然后车子启动，凌晨四点，从东城穿过长安街到西城。

    装着熟睡，却是睡不着，脑子里思绪杂乱。杂乱不全是因为生活奔波的无序造成，只是更多的是一种感觉和潜意识里的东西，如果引申开来，就是一种懵懂思考状态下的哲学。当然，哲学的字眼与生活总是脱节或者太超前，与眼前具体的东西形神差离，务虚可以的，无法务实。至于懵懂，也是与无知无关，不想明了，所以从来不去深究这对和错，深和浅。

    有的东西本来就没法想的明白。

    比如，这样的夜里，明知道长安街灯火通明。通明到什么程度，更是一路璀璨的路灯之外，还有树枝连理的火树银花，那街刚落了雨，映衬如此灯火，也是流光异彩，如水银泻地。虽是夜晚下的城市，人声是没落了，但是繁华依然。

    当年，我不就是喜欢这一种繁华，才背井离乡吗？从熟悉的地方到他人的城市，无论别人接纳与否，也不问自己的家在何处，我来了，这座城市属于我，至少城市的片羽光阴里有过我的哀乐、喜好厌恶。

    也许，无法从自己的付出和得到的比例尺度去衡量得和失，也不能在某个时段去想该舍弃什么，该追求什么。或许一座城市太大，但是城市下灯火在照亮别人的时候也曾照亮我。那指亮我的灯火能够长明，我已经感动。至于我在灯火的指引下今夜归去何处，或者，一生魂归何处。纵是再不堪，当躯体躺倒，从此无言，而我的思想或者某个时段的思绪与某物曾有牵连。

    如此，也就足够。

    或是痴，问车窗外风来的方向。这个季节，原不必问的，从海上生起穿过故乡的南风到不了这座城市，而从北来的风也还是无根无影。更多是西风吧，只好无语，一切问她。席慕容的诗句：呼唤着风沙的来处我的故乡，遂在疾驰的车内泪满衣裳。多年来，我连流泪也是忘记了，至于走后的几年，故乡的模样是否改变，春花秋实，我已经忘了季节。

    唯有灯火，长明。记得昨夜，在东城一个装饰华丽的酒店茶吧谈完公事后，已是子夜后的时分，谢绝朋友派出的车，只是随手招了酒店门前的出租，说到西城，司机说好远却没有说他对西城不熟，上了三环问我向南向北，我也是没有多少方向感的人，反过来问他：为什么不从长安街，这对穿最直最近。司机说我不是太熟的，最好走三环。但是南北我分不清，思考了半天说了我能知道从环城路到我的处所。司机也就不语，开足马力在这子夜后畅通的三环路上狂奔。却是过了三元桥，过了马甸，又过北太平庄，我猛然问：这是北三环？司机转头不解的问：本来不就是北三环吗，走错了？

    我也不知道对错，我只晓得从此地只有一条路可以回家，于是问他知不知道这一条路，他说不知道，这时候午夜后的困倦全部失去，只好蒙他，说我知道。两个本不太熟悉的人此时通力合作，终于在绕完大半个北京城后找到我的处所，远离城市，此处灯火稀落阑珊，不多的几盏路灯昏昏欲睡，却是这样的灯火觉得温暖。

    今夜与昨夜相比，我不用担心找不到回家路时的慌乱，车内的人都知道回家的路，方向盘也是握在别人的手中，我尽可以假寐中胡思乱想，任窗外连片的灯火倒退。

    却是想起那一盏灯火，亮在荷塘之中，底下是蹁跹的莲叶、白荷，白荷之上，无数的飞蛾来袭，在灯火周围起舞，最后奋不顾身的冲向灯火，哪怕成灰？

    我要也是这一只飞蛾多好，温暖之后在光明中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