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他不急,做任何事情首先得沉住气,舍本逐末终究会功亏一篑,只要挣到钱,这些都是早晚的事情。
弥顿道不知是地段抢眼还是为何,王彧尧店铺租金一月比一月涨,他划算着几时用高价将店面转让。
晚间时分,辉佬喜欢去砵兰街的暗娼消遣,白日的砵兰街只是一条普通街道,无任何的特别之处,到了晚上,一路灯箱相继亮起,只靠着上面几个明价标码的醒目大字来招揽客人,这里一直连接至山东街,上海街,奶路道,每逢晚间,几个身穿黑色露肚衫的女子行走街头,脸上盖着老式粉底和胭脂,看不清姿色几何,却将半公开的皮肉生意包笼。
王彧尧素来不爱这种地方,无其他原由,纯粹是不想得病,他给辉佬放一个晚上假好生消遣,让辉佬隔天下午去宝生银行开户,再由他亲自转账去内地。兑换店在银行的转换金额,会受到本港法例监管,但他们转账的资金不算大,也只当做一般转账而非汇兑的形式。
将一天的事情安排完毕,王彧尧收拾东西回屋,王茵正仰躺在沙发上听古典音乐,她双目微闭,听到外面传来声响时嘴角上扬。对她而言,眼睛看不见的唯一好处就是听觉敏锐了不少。
他轻推房门,走进房间经过床前时顺手拿过毛毯,俯身小心翼翼为王茵盖上。后窗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斜射进来,房间里满是阳光的味道。
对于王茵而言一天差不多过完:“回来了。”她撑起身子,往上挪动位置。
王彧尧坐到沙发边缘,揉了揉她头发:“有没吃饭?”
她先是“嗯”一声,再举手比划,“只吃了一点点,现在又肚饿。”
“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王茵低头抿嘴一笑,然后拽住王彧尧衣袖轻轻摇晃:“我想吃意面。”
王彧尧沉吟片刻,轻拍手掌,立即去厨房。
王彧尧突然的主动确实让王茵受宠若惊。她和王彧尧生活在一起,都是佣人做饭,他几乎从未下厨。王彧尧成天忙于赌场事务,她又住校学习,一个月也碰不到几次面,甚至回到家他们也很少说话。
那阵子,她就像一个被冷落太久转而和父母赌气的孩子。直到回港,这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有时候人往往是这么贪心,以前双目无事时,王茵希望每次放假回家都能见到王彧尧,如今失明后,精神上越发的依赖他,更期盼能时刻有他陪伴。
现在王彧尧对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每天按时回家关心她病情进展,她对这种感觉即将上瘾。
有时她恼也这个衰地方,恼回港莫名徒生事端,偶尔向王彧尧发问,“我们为何要回这里?你这么想回来究竟是为何?”
王彧尧沉吟片刻回答她:“这才是我们的家,不回港地难道要在温哥华待一世?”
“至于我为何想回来?不知挣钱算不算我一中心事。有了钱就可以随心所欲,我还要治好你眼睛,不是因为我,你眼睛也不会受伤。”
提到王茵的眼睛,他心里更加自责。
那日上街的大头仔带着一帮老友来闹事,话不投机便开弓干架,当时情形极其混乱,辉佬被人打得奄奄一息,他将大头仔制伏在地一顿暴打,没料到后面有人手持铁棍偷袭他,最后是王茵替他在背后挡了一棍,整个人摔倒在木柜旁,撞到头破血流,惊得王彧尧快要发疯,若不是王茵之前已报警,警察突到,他早就要了那帮人的贱命。
虎落平阳被犬欺。
他更放不下往日的辉煌过去,不愿意默默无闻在新村待一世。哪怕不捞偏门,他总觉得自己还能凭着双手再东山再起。
到十一月底,阿婆同王彧尧好说歹说,总算确定日子出门去拜黄大仙。
今日风和日丽,阿婆带王茵去黄大仙祠,王彧尧还在旺角小店忙事,故而让她们先行一步。此刻,正是艳阳高照,万里无云,阳光将王茵整个人晕染在一层暖色之中。
众所周知黄大仙庙是香火鼎盛,求神拜佛的信徒更是络绎不绝,庙宇内更有不少内地游客。
来到黄大仙庙,阿婆带王茵先从黄大仙大殿开始祭拜,大殿内只供啬园弟子进入,一般善信只得在殿外遥拜。
殿外热闹非凡,除了王茵还有其他信众跪拜于两旁,阿婆燃三炷香递给王茵,她举香俯身下跪团上,磕头虔诚拜仙师,王茵本无信仰,此时此刻她竟盼仙师显灵,让她重见光明,王彧尧诸事顺利。
许过愿,阿婆挽着她来到大殿旁边的盂香亭,这里是祈求健康之所,还未跪拜,阿婆似想起什么,又赶忙说:“刚才只顾着带你跪拜,却忘了我还要抽签。人老记性差,你先在这里等。我抽支签就来。”
王茵站在殿前,伸长盲杖敲打青石板路,周围人来人往,下台阶时没留神,瞬间栽倒在地,盲杖被人踢至前方,她忍痛伏在地上颤颤惊惊伸出手到处摸索,触到游人的脚底时整个人吓得蜷缩成一团。
嘈杂的声音、混乱的人流,让她陷入一阵窒息般的恐慌中。
围观者甚多,大家唏嘘原来是个瞎子。
王茵咬牙不肯求人,只是伏在地上寻盲杖。
有好心人上去为她捡起盲杖,劝说:“小姐,你眼睛看不见,一个人尽量少来这种人流量聚集地,出了事怎么办。”
她神色微滞,几乎是下意识攥紧对方递来的盲杖,点头道谢。
阿婆在大殿抽签后,找到人解完签,心中欢喜过后,才记起王茵人还留在盂香亭。
王彧尧赶到大殿时,阿婆只得神情委屈,支支吾吾向他说明:“刚才还在盂香亭跪拜,我只去抽支签,她就不见了。”
“顶你个肺!”王彧尧猛抽一口烟,暗骂一句,更恼自己没早点来,甩手狠扔掉烟蒂大声道:“你看着我做什么,去找啊!我给你这么多钱让你好好看住她,你怎么做的,她眼睛看不见,能走去哪里!”他心想她眼睛看不见,应该就在附近。
果不其然,王彧尧挨个询问路人,后来盂香亭一解签人告诉他,“你是讲,那个穿白衣衫还拿着盲杖的靓女?刚刚被好心人扶去经堂。”
最后王彧尧进经堂,见王茵正坐在木椅上同办事人员讲话。他俯身扶她起来,却被王茵不着痕迹推开他,解释道:“别担心,我自己可以走的。”
自她视力日渐模糊后,王彧尧已不记得王茵是第几次说这样的话。
晚间餐桌上,王彧尧强忍着脾气没冲阿婆发作,吃过晚饭,王茵回屋锁门,倒在床上兀自叹气。
“小茵,开门好不好?”王彧尧在门外担心她状况,从回屋到现在没见她说过一句话。
王茵拄着盲杖,开门后,又立即转身沿着墙壁摸至沙发处坐下。
不等王彧尧开口劝慰,她摊开双手,无奈叹气,言语却出奇平静:“你都看到了,这些日子,我连生活都无法自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都做不好。我好想工作,我不想天天呆在家,可是出了这扇门,我连自己都顾不住。”
看看今日,在现实中,连出个门就晓得有多麻烦。她总想着证明自己同常人无异,但越想这样内心就越受挫。不知自己几时才能好,再这样下去她发觉自己会得抑郁症。
王彧尧目光暗淡,摸她头,好生哄说:“别乱想,这些都不用担心,等你眼睛好了再出去工作。我养你到大,不至于连你往后的日子都供不起。”
这些日子,王茵总是在他面前表现出一副自立自强的模样,她的倔强骄傲和内心深处的自卑王彧尧都看在眼里。所有种种,无一不在鞭笞着自己的内心。回港接二连三发生的糟事,简直压得他要透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