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英叹气,捏了捏信纸,这信上事情也不是什么机密,便对顾贞观说了:“远平兄当知,当初一起侍奉皇上左右,颇为得宠的有两个。一个是我,一个便是徐乾学。此人乃是明相之子纳兰容若的老师,你也认得。他先投明珠一党,对抗索额图;后来索额图失势,又勾结索额图及其朋党熊赐履,反过来算计明珠。”
“这人我自然听说过,是个贪恋权势之人。”
纳兰容若是顾贞观往年至交,当初也是徐乾学的门生,他也曾提到过这徐乾学。
“我被夺官之前,从康熙二十七年开始,他便陆陆续续被弹劾,到今年,终于是翻了船。”张英似乎不愿再说,将信纸递给顾贞观。
顾贞观一看,此人写信给山东巡抚钱钰,包庇吏部主事朱敦厚贪污一案,而今已被革职。
“当初你被夺官,便有这人作梗,如今徐乾学既倒,想必回归朝堂也是很快了。”
张英摇摇头,只将信收好,对张廷玉道:“你去吧,回头通知你大哥,请他来当顾三姑娘西席,读书写字罢了。至于朝中之事,暂且不管,待回京再说。”
“是。”
张廷玉躬身退下,一眨眼便想到某些话。
后面顾贞观看着这张二公子气度风采,满意点头:“你家公子,都是朗朗昭昭,堪比日月一样的风雅,有君子之气。”
他二人对张廷玉跟顾瑶芳的亲事都甚是满意,张廷玉已经是顾贞观的准女婿,自然越看越好。
张英大笑起来,却说道:“你不了解他,自然看他哪儿都好,我这次子,文才学识乃至于谋略都是一等一,更甚其兄。只是……”
听了对方这欲言又止的话,顾贞观倒好奇起来,“你说话莫要吞吞吐吐,若毁我姑娘,这亲事我还要斟酌斟酌。”
“你想到哪儿去了?”张英叹气,“我其余几个儿子文才韬略表现在外,偏这次子藏秀于胸,性子又与我太相似,机心似乎重了一些。”
这不过是张英身为一个父亲的担心,顾贞观想着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只劝他:“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瞎操个什么心,我看他是个好的,下棋下棋——”
顾贞观看那张廷玉是哪儿都好,顾怀袖这边却是可怜他得很。
摊上顾瑶芳这么个未来媳妇儿,那张二公子的苦日子还在后头。
她由张家的下人领着在园中逛,累了便坐在一边,那张家的丫鬟自动走远,不妨碍这边顾怀袖主仆二人说话。
“这下可惨了,小姐您说您平白多了个先生,到底老爷葫芦里卖的是个什么药啊?”
顾怀袖轻轻用指甲刮着着自己袖口上的银线刺绣,慢吞吞又漫不经心一般道:“总归不可能把我嫁给那张廷瓒,不担心。我只担心……”
只担心这件事本身。
顾贞观对自己读书写字这件事有一种莫名的执着,家里管教不了,尤其是她母亲去后,就更无法无天,索性叫个外人来,兴许还能好一些。
毕竟顾怀袖年纪也不小了,而今顾瑶芳都要出阁,若顾怀袖在外还是那名声,怕是愁嫁。
这年头,长得好不顶用,好人家娶亲都要看德行。顾怀袖显然没有。
而这一张脸,也只能惹自家那大姐厌恶。
现在顾贞观叫人教她,不过是想她收心,说出去也能说顾家三姑娘又学好了,不至于日后嫁不出去。
他的苦心,顾怀袖也能知悉一二。
不过知道是一回事,听不听,能不能跟着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昨日顾贞观与张英随口谈了子女亲事,便已经着人传讯回无锡,来回也就三五日。
顾怀袖一想到顾瑶芳听见这事时候的反应,便有些想发笑。
“要奴婢看,张二公子真是个东床快婿之选。配给大小姐,真是白瞎了。”青黛还是对此事耿耿于怀,见不得仇人好。
这话青黛车轱辘一样说了不知多少次,顾怀袖耳朵都要听出茧来,只无奈道:“我点了你多少次,这事儿别拿出去胡说八道。”
青黛辩解:“小姐您说的是不准说你跟这张家的事儿,我说的是大小姐跟张家的事儿啊。”
顾怀袖几乎为之绝倒:“榆木脑袋!”
青黛撇嘴,皱着眉,忽然嘀咕了一句:“都说大小姐德行文才好,您名声不好,我倒没觉得,还不都是大小姐——”
“住嘴。”顾怀袖眸光终于一冷,看着青黛。
青黛是真委屈,她只隐约知道那事情始末,却不知小姐怎么一直遮掩着不说,还忍气吞声任由大小姐踩到脸上来。可小姐这般做,定然有忌惮,青黛再不平,也只能忍了:“青黛知错。”
“好了,是我口气重了,你千万别往心里去。”顾怀袖起身,只望着那铺展在湖水之中的一道残阳,“善恶到头终有报,你且看着吧。”
待两家亲事传回无锡,顾怀袖就能看好戏了。
依着顾瑶芳的脾气,不气得七窍生烟、旧病复发才怪。
她朝着回廊走,那张家丫鬟还在不远处等着,顾怀袖想到自己见过的那张廷玉,她轻声道:“我很心疼大姐呢。”
末了,她又莫名呢喃了一句:“不过,我更心疼张二公子才是……”
青黛听了,想着顾怀袖新认张家大公子为先生,还要学读书写字,于是板着一张脸补刀。
“奴婢也很心疼小姐。”
☆、第五章严师劣徒
甭管谁心疼谁,当晚顾怀袖就换了来桐城之后的第二个住处。
隔壁便是张家姑娘之前住的院子,听闻这一位姑娘执意嫁了位商人,一路南下,离家颇远,常年不能跟张英相见。
顾怀袖不用青黛叫,便起了个大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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