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我和她爸爸的关系,我们在她面前也从未提过,只道交情浅淡。一是不想让你们碰面,二是于建睿根本就没想让于冬凝卷入这场漩涡。”他猛喝两口绿茶,苦涩顿时充满口腔,“最打动人心也莫过于感情。有一天我下班很晚,看见她在新换的律师公示牌前挨个挨个的看,就好奇,跟她说了几句话,才知道她每年在换公示牌后都会仔仔细细的找,看在里面能不能找到你。甚是……连往常几年的公示牌都找了个遍。”
他喝了一口茶,继续道,“说实话,当时看到了有些触动。可能大人们都喜欢自作主张,总觉得不让你们见面就是对你们最好的保护,那一刻我就想,说不定让你们遇见,才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事情。”
穆华生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他何等聪明,后面的事情自然也都能想到。
他说:“其实舅舅不应该让我们再见面的。”他生命是那样短,短到在遇到她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我却觉得我做错了,三年前就应该让你们相遇。”至少,他们还能有三年。
办公室里静得没有一丝声音,他调整好心态,郑重道:“舅舅,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魏浩海眉头都没抬,声音却压低不少:“你要想清楚。”
穆华生莞尔,从魏浩海的话中便听出了门道来:“既然舅舅有心查,我就好开口了。”
因着魏浩海本就想查于建睿的死因,当晚就安排了穆华生和国资委相关高层的饭局,这一顿饭下来他差不多也掌握了国资委的相关信息。
待众人散去,他带着七分酒意踉跄着步子踏出酒店,捂着胃坐在酒店侧门的一个隐蔽的台阶上。
月光清亮的铺洒在江城市的夜晚,这里很安静,闹市中的一点静,他望着不远处老旧的街道,两旁香樟树茂盛的枝叶遮住了整个道路,因为离锦天所不远,工作不多的时候于冬凝经常拉着他来这边吃午饭。
她是个标准的吃货,省直机关在这里分散着有五个食堂三个茶餐厅,她能把每个食堂中最好吃的东西说出来,她说她以前就想带着他,吃遍江城市所有小吃。
他唇角不自觉扬起,颊边的酒窝也显现出来了。
魏颖风尘仆仆赶到的时候远远的看见穆华生坐在台阶上,即使脸色惨白,嘴角也微微扬起,在皎洁的月光中显得格外温柔。
她心口蓦然一疼,缓缓走近,在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味后眼眶微红,挨着他坐在了台阶上,她一开口就潸然泪下:“哥,我送你回去。”穆华生本是她表哥,因着她从小父母离异,打小就是和他一起由魏皓月带着长大的,关系自是其他表亲不能相比的。
穆华生眼睛直直的望着那条路,仿佛于冬凝就在那里一样,他苍白着脸,声音哑哑的:“你说人为什么要有感情?”
她没有回答他,起身扶起他:“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还喝这么多,姑姑姑父要是知道了又得为你担心了。”
他回过神,笑着说:“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喝不喝其实都一样。”他没让魏颖搀着,颤颤巍巍的走下台阶,只觉得喉头一甜,他忙跑到垃圾桶前吐了几口,颜色刺眼。
魏颖跟着跑到他身后,被那艳红色吓了一跳,红着眼眶说:“哥,我们听医生的好吗?老老实实的在医院治疗。”
他取出纸巾擦了擦嘴角,“没事,我找到了更好的医生。”
“谁?”魏颖问得又快有急。
他唇边的笑一点点衍开,眸中星光点点:“你嫂子,于冬凝。”
魏颖没再说话,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她为何就有这么一个傻哥哥。
“小妹,我希望你帮我做两件事。”
“尽管说。”
“第一件事是以冬凝的名义给我立碑,第二件事是……”
于冬凝一直等着穆华生,一直到深夜才回来,满身都是酒味,她扶他进房后细心帮他清洗,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她最近整晚整晚的做噩梦,而每一个梦都是他离开她的。
往后一连几日都是如此,穆华生夜深才回来,身上都是浓烈的酒味。她没有过问,只当是律师该有的应酬,因为他没有跟她说父亲案子的进展,心中却暗暗松了。
她那天也是脾气上来了说浑话,就是于父再重要,终究已经去了,她不想连她唯一的爱都没了,死人再大,都没有活人重要。
穆华生在一周内查到了国资委主席李涛及其同党的所有罪证,于建睿的死就是因为他是个清官,而国资委*不堪,当需要找替死鬼时自然想到了不合流的于建睿,他在国资委一天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威胁,便制造了各种伪证将罪名扣在他头上。
而于建睿之所以跳楼,只为保护两个人,一个是于冬凝,另一个是倪沛之。
他利用律师证的便利查了于冬凝名下的东西,许是于建睿走的急,什么都没有跟她留下。
他以为他们还有段时间,却没想到那么快。那一日在母亲的陪同下去做检查,医院冷着脸问他最近的饮食,他沉默很久终是老老实实说了。
主治医师说:“癌细胞四个月前就已经扩散到胸骨了,你还这么不知所谓,你是胃癌啊,在吃的方面格外要注意,怎么还能喝酒……”
医生具体说了什么,他不知道,只记住了一句话:“不超过一个月……”
他手脚冰凉的走出医院,笑了笑,揽过魏皓月的肩,高兴道:“妈,你看三年前医生说我只能活半年,到现在我都还没事,我们是不是赚到了。”
他望着母亲鬓角的白发,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的揪成团,然后揉捏,这鬓角的白发,都是因他而生的啊。
魏皓月抬头望着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努力想挤一个笑,却始终笑不出来,只得点点头,颤抖的说:“对,我们赚到了。”良久后轻声问,“阿生,能不能带我见见于冬凝。”
她知道儿子心中有这么一个姑娘,她想要是能听见于冬凝叫一声妈,就像看到他结了婚一样,大概也算了了一桩婚事。
他轻柔的擦干母亲脸上的泪水,笑着说:“妈,对不起。我这一生很短,但她以后的路还长,我不能让她把这件事放在心中一辈子,我已经自私了一次,不能再自私了。”
魏皓月没再追问,将心比心,她能理解儿子的行为。
第二日他给舅舅打了个电话,要他放出消息说他已经被吊销资格证了,原因隐晦一些就成。加之所里也没多少人知道他跟魏颖之间的关系,只传他利欲熏心想攀附高枝,准备和魏颖定居美国发展业务。
他只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压制自己浓烈的思念化作无数尖刀,冷冷的说:“于冬凝,都是为了查你父亲的案子,我的律师证被吊销了,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房子留给你,就算我们两清了。”
那天他住在魏宅,黄昏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倏忽间就变成了瓢泼大雨,砸在地上轰轰作响,他精力大不如前,人也昏昏沉沉的,当魏颖跑上楼告诉他于冬凝来了的时候他强打起精神。
来不及换掉睡衣就冲下楼,雨势很密,能见度很低,他冲进雨幕穿过花园,看到栅栏外在雨中瑟瑟发抖的小身板时呼吸一滞,心疼得厉害,仿佛被无数根钢针扎了一下又一下。
他拉开栅栏,望着她通红的双眼,抿着嘴半晌没有说话。
魏颖撑着伞小跑过来,将伞撑在穆华生头顶。
于冬凝望着穆华生,乌溜溜的眼珠微微转动,落在一旁撑伞的魏颖身上,眼泪和着雨水落了下来。
“他们说的我都不信。”她张张嘴,声音哑的厉害。
穆华生抿了抿嘴唇,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你该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