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第一叶帆

    我已走过生命一半的时光，许多的人情往事在奔碌中渐渐淡忘，只在不经意时被激活却止于默默回忆。曾经拥有的青春、友谊、爱情，往事底片一旦暴光，流淌着湿漉漉记忆的玫瑰花朵便在梦醒后的早晨灿烂绽放。

    那年，我十八岁，从家乡的农村中学碾转到郊县读书，租住在离学校约半里路的地方。与我同住一户人家楼上有几个城市女孩，其中一个叫欣的与我同班，坐在我前排。她那瓜子型的脸上长着浓密的青春豆，眼睛黑亮，头发梳成马尾巴状，扎着鲜艳的发巾，走起路来一蹦一跳的，就像美丽的蝴蝶在头上起舞。她在班上不算最美，声音却非常好听，甜润而清脆。从侧面了解到她父母都是干部，母亲还是某中学校长。她语文成绩好，作文总在学校被当作范文讲解，数理化却较差，物理考试的时候，我看她涨红着脸最后一个交卷。

    一天，欣的父母开车到了学校，听了班主任老师的汇报后，对欣的偏科很是担忧。临走时她母亲对班主任说，能否将欣安排与数理化成绩较好的学生同座。班主任考虑，欣与我住在一起，我又是物理课代表，就将她调到与我同桌。一份护花使者的荣誉，兴奋着我，也激励着我。

    在我的帮助下，欣的数理化成绩有了一些进步，这使得她的父母十分高兴，竟在一个周末举全家特意赶到学校，把我和欣接到一家酒楼吃饭。那是我生命中第一次以贵宾的身份走进琥珀流光的宴厅。我受宠若惊的样子，吃东西都不自然，差点将杯盘打翻。

    学校举办诗歌朗诵比赛，我俩都报名参加。欣朗诵了郭沫若激情洋溢的炉中煤，我朗诵毛主席诗词。她的朗诵，抑扬而流畅，优美而韵致，理所当然地获得第一名。那天晚自习结束，走在回家的路上，欣兴奋极了，又是唱，又是跳，没有丁点矜持。欣问我将来的理想是什么，我说羡慕像云朵一样自由漂浮。欣说，她向往大海，希望成为一叶风帆，陪伴海船抵达蓝色港湾。我偷眼望去，欣长长的睫毛下，一双如水明澈的眼睛透散出些许闪亮，些许期盼。欣告诉我，自从同座，她就在默默注意着我，感觉我待人真诚，做事认真，温尔文雅的气质让她心仪。她还说，每次听我讲题目时，心里总有一种朦朦胧胧述说不清的东西。无意中，欣的胳臂与我的手臂碰了一下，一股颤栗漫过我的全身。我年青的心河，一叶白帆，在欣火热的目光中，升了起来。

    决定我们前程的高考在期盼和不安中过去了，我和欣小别重逢。我的名字进入一类招生范围，欣却榜上无名，她一脸的沮丧，眼泪都要流了出来。看见我时她的脸上有一抹灿烂的云霞，我默默在心里为她难过。

    欣请我吃饭，说为我庆贺。我们来到一家烛光飘溢的餐馆，欣举起盛满香槟的酒杯说，为你曾经给予我的真挚和友情干杯，也为你的成功和未来干杯。我第一次觉得欣的眼睛特别好看，有一道柔柔的波影闪现，富有神韵。那天晚上，欣喝了许多的酒，我却不胜酒力，喝得有些醉晕，被欣扶着回到住所。昏沉中，一股淡雅而芬芳的气流在我的周围流溢，感觉欣就坐在我身边。这是我第一次与一位姐妹以外的青春女孩靠得这么近，看到一双少女脉脉含情的眼睛。不知从哪唤起一股力量，我握起了欣柔洁的手，抚摩着她的掌心，欣就在我的抚摩中把头柔顺地靠在我的肩膀上，她突突的心跳撩拨着我青春初开的情窦。

    我轻轻抚摸着欣的发丝，她的额头显然在发烫，芳香的气息热浪般地向我袭来。欣关了灯，羞怯地说，我睡你旁边行不，我把欣紧紧搂在怀里。

    这就是我的初恋。一切来得如此突然，让我惊心动魄，只感到心口有一团熊熊的火在跳动。就这样，我和欣在明亮的月光中，以真诚相伴，以理智相应，以未来相许，和衣相拥，话意绵绵，共同度过了一个纯净无邪的夏夜虫鸣。流入记忆长河的是年青的渴望，年青的纯真，年青的理智。

    我和欣登上返程的轮船，靠在船尾的边栏，任江风把头发吹乱，把衣衫吹开，欣把头靠在我肩膀上，非常温柔地问我，昨晚上，你睡得好吗？我说，沉浸在鲜花开遍的梦中，睡得香甜。欣又问，你没有什么后悔吗？我坚定地摇着头。轮船喇叭里传来优美的民歌：“只要哥哥你耐心地等待哟，你心上的人儿就会跑过来哟呵。”欣问，这歌好听吗？我说，如果你唱，会更好听。欣说，你愿意等我吗？我说，维特的心只为绿蒂燃烧。

    怀着激动和不安随欣走进了她的家门。我的到来，她全家同时表现出惊异，她母亲的扇子停在空中。旋即，她父亲朝我一笑，小夏，是你呀，欢迎欢迎。

    欣儿，考得怎样，欣姨热切的眼睛充满焦急和等盼。欣一声不吭，靠她大姐坐下，红着眼睛。看来没有希望，欣姨一边打着扇子，一边叹息着说，运气总是不好，看，隔壁的丽儿、云儿今年都考了500多分，你也不为我们争点气。欣受着奚落，委屈极了，伤心的泪水在眼眶直打转。

    这一刻，我尴尬极了，欣姨的不满，似乎有着对我某种程度上的责怨。倒是欣叔豁达，他说，没有考好，也不要泄气，明年还有机会嘛。我连忙说，是啊，是啊，我们班有一半是补习考上的。你们不要责怪欣，她在学校学习挺用功的，高考第二天，欣是带病考试的，你们也许还不知道。

    可怕的沉闷终于过去了，她们一家各自忙开了自己的事情。欣叔下橱，为我们做好吃的。欣姨说学校有事不回家吃饭。我问欣，我可以帮着做点什么，欣轻轻摇着头。我便顺手拿过一本杂志，心不在焉地翻看着。欣打开录音机，放出一些流水淙淙的音乐，从冰箱拿出一盒冷饮递给我，一种温馨和亲情在无声地流淌和弥漫。

    我和欣从新华书店出来，在一家服装店门口，欣停下来说，我们看看衣服去。欣的话刺痛着我，买衣服，从来都是一件与我毫不相关的事，况且在城里买衣服。看我发愣的样子，欣立即明白了我的心思，挽着我手说，进去呀，帮你买衣服呢。我的眼睛一热，爱意的暖流在胸口涌动。

    欣先是挑了一件咖啡色带横条的t恤衫，然后，又选了一条灰白色西装短裤，她说，你真的需要武装一下，马上就是大学生了，太土的衣服不像样子。

    换上新衣，来到客厅，欣姨说，换了衣服就不一样嘛，有大学生气了。欣叔说，衣服样式和颜色都不错，小夏有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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