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晚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被于乔赶出来。
饭后,他主动承担了洗碗的任务,顺便把她的厨房里里外外擦了个光鉴照人。要知道,在此之前他向来奉行的真理是君子远庖厨。在跟于乔婚后的三年时间,为了取悦于乔他也曾下厨也曾洗碗,但这样的时候是不多的。无论他表面如何地谦虚有礼,但骨子里还是有大男子主义的,他一直觉得家务这一块是女人的职责。不过,今天他将这些原则统统丢掉了,只为获得于乔的一点点好感。
当然,于乔对他的表现还是满意的,对于于乔这种有轻微洁癖的处女作,他有的是表现的机会,把厨房擦拭地纤尘不染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在洗了碗之后一切都还是很美好的,于乔甚至还给他泡了杯茶。虽然他最讨厌人家抓一把茶,然后扯起水壶就倒上半杯泡上。但鉴于泡茶的人是于乔,他就算不满意也会满脸笑意地喝下去。
但是之后,他在她手机里发现了一个完全不能忍的事情——她居然把他的电话号码保存成了“麻烦”这个名字。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当即就发火了。为什么他有名有姓她不存,偏偏要存这么个打击人的名字。可是于乔居然比他更生气,一把抢走手机,然后质问他为何没经过她同意就乱翻她的手机。
他郁闷至极,想起昔日无论他怎么翻看她的手机她都不会生气,如今当今是离婚了,她对自己处处苛责。但是更让他生气的是,他一边气得要命,一边又要厚着脸皮靠近她,一整个欠虐加变态。
于乔发现他把王祉的电话号码删除了之后,更加生气,一言不发地赶他出来。
出了于乔的家门,程杨便清醒了过来。何必跟她较真?这个女人吃软不吃硬,有时候顺着她一点就不会发生任何不和谐的事情。
晚上十点,他能去哪里?程然家是断然不能去的,那个女人比于乔更难缠,自从上一次得罪了她之后,三天两头踩着他的痛处奚落他,好像一点也不知道将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酒店他更加不想去,没有任何熟悉的味道,去了只会更加孤寂。所以,他选择回公司。呆在办公室是个不错的选择,在跟于乔婚后的三年内他在办公室里睡觉的时候不是少数。
其实他是了解于乔的,她不会接受王祉。只不过,他看到她手机里有那个人的电话就莫名不爽。冲动是要付出代价的,以后还不知道要多少次热脸贴冷屁股才能换来于乔的一顿饭。这个女人看似柔弱,其实比任何人都有毅力,只要是她认定的事就一定会坚定不移地去做,比若说不理睬他这件事。
当然了,尽管这样,程杨依旧是心疼她的。他知道的,因为没有依靠所以她就拼命坚强,把自己缩在一个坚硬的壳里,不理会外界所有事。在一起饿那些年,他已经毁了她对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她变得谁也在乎。这样的她看起来似乎是个性的,但他知道一个人生活的估计,也知道她其实是不快乐的。
躺在办公室的长沙发上,不一会他便进入了梦乡。
在曲曲折折的楼梯上,于乔捧着腹部坐在楼梯上,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大腿流下来,一下子就染红了奶白色的台阶,然后一滴一滴淌到客厅里。血腥味铺天盖地,可是无论他怎么走都走不到她身边。他急得满头大汗,可是喊也喊不出来……
然后就看到有人匆匆经过他身边,一些人在他旁边说孩子没有了……他恍然大悟,于乔怀孕了,可是又没有了。她痛苦得皱起来的眉清晰得近在眼前,可是他万能为力,脚下千斤重,迈不开步子跑上去跟她说:不用怕,你还有我。
血腥味越来越浓,慢慢的那鲜红布满了所有角落。程杨心急如焚,这个时候的于乔该多么需要他……
挣扎着醒过来,程杨已经冷汗涔涔,抓过手机来看此刻不过凌晨三点。他掀开毯子做起来,心还在“咚咚咚”跳个不停。明明是梦,血腥味却挥之不去,并且越来越浓。感觉到鼻子一阵湿润,他伸手一摸才意识到自己流鼻血了,怪不得会觉得血腥味如此真实。
到洗手间洗了把脸,找了纸巾来将鼻子塞住。他双手撑在洗手台上,俯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洗手间明亮的灯光从头顶冷冷地照下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没有任何血色,他的心现在还快速地跳动着。
关于那个孩子,他之前很少去想。因为没有见到,所以他并不觉得心痛。可是今晚的这个梦太过真实,以至于现在他要用力憋着,眼泪才不从眼睛里掉出来。他的孩子,他们的孩子,还没见到这个世界就没在了,他甚至还是在他消失了两年后才得知,作为一个父亲,他多么不称职。
而于乔,在当初该是多么地绝望?并且,她以后都不会有孩子了……
***
第二天,程杨醒得很早。
起床才发现手机上有家里打来的几个未接,昨晚再次睡下去之后他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他做起来给家里拨了电话过去。
在他来y市之前,杨琳就已经知道他是为谁而来。杨琳不是不失望的。
“这么多年了。你何必再去招惹?”杨琳满是不解地问他。
为什么不招惹,凭什么不招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这辈子已经败给于乔了,无论他在别人面前如何地事业有成,如何地年轻有为,但是他都是不快乐的,他始终觉得自己亏欠了于乔。
“儿子,你不要再啥折腾了,我和你爸年纪都大了,我们不奢求儿孙满堂,但至少你也应该给我们找一个可以生孩子的儿媳妇吧?”
听到杨琳这样说,程杨一脸的内疚,“她没有孩子是我造成的,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要和她共同承担。”
“你就是中了她的魔,她有什么好?她从来都会关心你,你要这样一个老佛爷来做什么?程杨啊,你就是傻。”
那一天他和母亲因为于乔闹得很不愉快,直到他出门,杨琳都没有再理会他。
叹息一声,他回拨了电话过去。
“儿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电话接通,杨琳就这样问。之前发生的种种争执似乎都已经不存在,她依旧是那个爱儿子的母亲,而程杨依旧是她孝顺的儿子。
程杨按了按眉宇,“暂时不回来,怎么了?”
杨琳沉默了许久,然后才幽幽地开口:“怎么,你还没有帮然然找到室内设计师?”
“没有,已经找到了,现在店面已经装修了差不多三分之一了。”
“既然如此,你可以回来了啊,你爸爸这段时间身体不太好,他嘴里不说,但我知道他是希望你在身边的。”程明河面上对程杨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态度,但心底里比谁都袒护这个儿子,外人要是在他面前说程杨一句不好,他都可以跟人家理论到底。只是平日里,两父子都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特别是程杨离婚后,程明河更是看程杨一日不如一日顺眼,一听有人说给他介绍对象他又三言两语推掉,程明河就气不打一处来,他这个儿子哪里都好,就是偏偏要在感情上栽跟头,却还永远不知悔改。但这人一病来,总是希望自己亲近的人在身边,之前他一直对程杨很严厉,两父子促膝谈心的时间很少很少,现在一把年纪了身体不舒服,反而很想跟这个儿子聊聊天。
程杨蹙眉,“爸哪里不舒服?医生怎么说?”
算起来程明河的病算是老毛病了,但这人到了老年,一旦得什么病就很难根治,偏偏程明河又是个倔脾气,死活不肯住院,非得要在家里呆着。
“还是老毛病,胃病。这几天疼得厉害,饭也吃不下去,我这里是白天夜里地操心,但你倒是好,在y市就不回来了。说到底,养儿子到底是不如养女儿的,你看你杨伯伯,他女儿每个星期总要抽那么几天时间跟他们老两口吃一顿饭,时不时带他们出去玩玩。你呢,回家来换了衣服就走,好不容易吃顿饭也是什么都不说。”说着说着杨琳便开始长吁短叹。
程杨略略皱眉,“知道了,我明天回来看看。”
于乔离开的这些年,他一天比一天沉默,对家人对朋友都是如此。有时候他会告诉自己,没有于乔他一样可以过得很快乐,但是每一次赌气似地出去狂欢,他总是在半道上就失掉了兴趣。晚上,一个人躺在偌大的床上,翻来覆去再也触碰不到那个人,也再也听不到那个人叹息埋怨的声音。人就是这么犯贱,之前他嫌弃她太爱计较,可是等她走了没人在他面前说他的时候,他又开始怀念。
因为思念一个人,他忽略了身边的亲人,就如他家老头子,因为他经常骂自己,所以程杨很不喜欢跟老头子呆在一起,除了吃饭。现在听闻老头子病了,程杨意识到自己已经33岁,而老头子也已经很老了。时间如白驹过隙,一转眼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有着大把青春可以肆意挥霍的少年,而他的父亲也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身强力壮可以冬天游泳的中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