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堂有一扇雕花窗,明媚将蒙着茜纱的窗户推开,金灿灿的阳光便如流锦一般倾泻了进来,跟在明媚身后的乔景铉不由得眯了眯眼睛,颇有几分不适应:“这位大夫,将窗户关了一扇罢,太晃眼睛了。”
明媚指了指一张椅子:“你坐。”
乔景铉望了望她,很顺从的坐了下来,明媚翻开桌子上放着的一个本子,拈笔在手:“公子姓名?何方人氏?”
有片刻沉默,乔景铉沉声道:“我姓乔,名字就恕我不说了。”他抬眼望了望明媚,隐隐觉得有几分熟悉,似乎自己在哪里见到过她,可却一时间想不起来,真想一把将她脸上的面纱扯下来,看看这位女大夫究竟在弄什么幺蛾子。
士农工商,行医在大陈乃是不入流之业,鲜少有人会选择去学医术,行医的女子更是少而又少,若是自己以前见过她,不可能认不出她来,莫非这是二皇子他们布下的眼线,专等着他来上钩?乔景铉忽然觉得有几分紧张,手心里微微沁出了汗水。
“乔公子,你哪里不舒服?”明媚瞧着乔景铉额头上瞬间有一层细密的汗珠子,也觉得奇怪,刚刚看他还是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脸上变了颜色?“将你的手伸出来,我给你来号号脉罢。”
乔景铉没有出声,只是很听从的将左手伸了出来,右手却悄悄握了一个起势,若对面这位女子想要动什么手脚,他必然暴起,一击致命。
明媚将手指搭在乔景铉的手腕上,只觉得有几分奇怪,乔景铉的脉搏而且很不均匀,忽高忽低,忽深忽浅,十分紊乱。明媚望了乔景铉一眼,沉声道:“乔公子,请放轻松些,若你这般紧张,那小女子也没办法替你诊脉了。”
乔景铉微微一楞,悄悄的将右手起势给去了,坐直了身子朝明媚笑了笑:“乔某并未紧张,只是身子不适这才来找大夫看诊的。”他倒也不是存心来找碴,刚刚骑马行到此处,忽然便觉得腹部有些疼痛,抬头见着普安堂的招牌,下马走进来看诊,没想到却遇着了这形迹可疑的女大夫。
明媚没有回答他,只是蹙着眉头仔细号脉,这位乔公子的脉象有些奇怪,乃是中毒之征,可他究竟是如何中毒的?那日他被五步蛇咬伤,自己已经替他吸净毒血,还让他去求了药,不该是蛇毒。
“乔公子,你提气时是否觉得气海穴那处在隐隐作痛?”明媚换了两个手指压着脉搏又诊断了一番,那细微的区别让她终于心中有了几分把握,抬起头来看了看乔景铉,见他一脸惊奇,笑了笑:“乔公子,你是中毒了。”
“中毒?”乔景铉皱了皱眉:“我起先并无不适,只是走到你们药堂前才忽然有所感觉,要说是中毒,也未免太牵强了些。这位小姐,你究竟会不会看诊?若是不会看诊,那便趁早关门歇业了罢!”
明媚毫无畏惧的望着乔景铉,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怜悯的神色来:“乔公子,你是习武之人,克制力很强,若是换了旁人,此时早已上呕下泻头痛欲裂了。请问乔公子今日中午用的是什么?饭菜里边可有一种像八角一样的东西?”
乔景铉听明媚说得郑重,不由得一怔,坐在那里仔细回忆了起来:“今日中午我从云州城北的村子经过,在那里与一家农人一起用的饭食,他们将家中最好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招待我,杀了一只鸡,还去镇上的屠夫那里买了一对猪脚……”说到此处,他忽然停住了话头,眼中露出了一丝狐疑:“里头确实放了八角五香。”
“这就是了。”明媚指着乔景铉的衣袍一角道:“乔公子,你衣裳上粘着一片叶子,你自己取了瞧瞧。”
乔景铉低头一望,自己的袍子上头果然粘了一片叶子,弯腰便将那树叶捡了出来,放在自己眼前看了又看,只觉得那叶子并无特殊之处,索性将它交给明媚:“莫非这树叶有什么玄妙不成?”
“在树林的阴湿沟谷旁,有一种植物叫莽草,它的花和果实都有剧毒。它的花有特别的香味,长出来的果实跟八角极为相像。”明媚拿那树叶在手中转了转,点了点头道:“这便是那莽草的叶子。”
“误食莽草又会如何?”刚刚问了这句话,乔景铉忽然觉得自己肚子里“咕噜”的响了一声,肠子似乎绞痛起来,一种热潮又急又快的在里边不住的冲撞,似乎那河堤即将决堤一般。乔景铉一张英俊的脸扭曲了几分,捧着肚子呻yin了一句:“大夫,你们普安堂可有登东之处?”
明媚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后院:“乔公子,你可往那里过去,就在后院最里边的拐角处,只是那地方可能比不上乔公子家中那处镶金嵌玉,你可得忍耐着一些。”
乔景铉顾不上反驳明媚的挖苦,站起身来飞快的朝后院冲了过去,明媚望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扬声喊道:“玉梨,你快些到药柜里捡几个枯莲房壳带蒂梗,咀一两半,煎水二三碗,等着那乔公子从茅房出来以后给他服用。”
玉梨应了一声,不多时便拿了几个枯莲房走了进来,笑着望了望明媚:“姑娘,那人是咱们在紫霞山遇着的那个,只是不知为何他却没有认得出我来。”
被毒蛇咬伤之人,会出现瞬间的视力模糊,而且头脑也不是太清醒,明媚能理解为何乔公子认不出玉梨来,她朝玉梨笑了笑:“认不出来自然是最好,快些去将这些去煎了水。”
也亏了这位乔公子是习武之人,底子好,寻常人这会子早就已是昏迷不醒,若过上一天不能对症下药,只怕就会一命呜呼了。明媚忧心忡忡的想到了那城北的农家,也不知道那家人现在怎么样了,掐着时间来算,这莽草的毒也该要发作了。
站起身来走到了后门那里,走廊上架着一个小炉子,上边放着小药罐儿,玉梨正蹲在那里,拿着扇子不住的在扇风,火苗舔着乌黑的药罐,不住在跳跃着。
“乔公子,你快好了吗?”玉梨在明媚授意下扯着嗓子朝那拐角处大喊了一声:“要赶紧出来吃药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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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口角
拐角处那里悄无声息,寂静得仿佛没有人在那里,只有院落里梧桐树不时的掉下下淡紫色的花朵,发出细微的扑扑坠地之声。明媚凝神望了望那扇关着的门,脸色一变,心中暗道不好,走到前堂将掌柜的拉了出来。
“方才那位进来看诊的病人乃是中毒之象,他现在急需服药,劳烦掌柜的将这药替他送过去。”明媚指了指拐角处那扇门,玉梨见掌柜的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掩嘴噗嗤一笑:“他正在蹲茅房呢。”
乔景铉蹲在那间小屋子里,全身乏力,额头上虚汗止不住的往下掉,他能听见外边玉梨喊他吃药的招呼声,可他却没有半分站起来的力气,这莽草的毒性可真重,像他自幼习武,身体根基极好的人都如此难以抵挡,更何况是那寻常人。
脚步声慢慢的朝茅房这边传了过来,乔景铉扶着墙慢慢的站了起来,警觉的从门缝里往外边看了过去,这药堂里似乎透着古怪,行医的女大夫,似曾相识的一双明眸,这由不得他不心存疑虑。他现在这个状态实在是糟糕,若是有人前来偷袭,他定然没有还手之力。
那人影越走越近,乔景铉的眼睛贴在门上往外看,就见一个圆胖的身子慢慢的走了过来,手里还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乔公子,大夫说你得赶紧喝药,否则毒性发作时间长了便没得救了。”
是前堂那个掌柜,乔景铉这才松了一口气,慢慢的将门打开,拖着一双疲软的腿走了出来,外边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了眯眼睛,直视着站在走廊下边的明媚,用发颤的声音说道:“我又如何能相信这药里没毒?”
这人的警觉性未免也太高了,而且也未免将自己看得太高了些,明媚不由得想起那日他将宝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情景来,这位乔公子不知出身什么人家,年纪轻轻的便得了被迫害妄想症。唉,这高门大户里头也不好混,自己的便宜爹还只是个知府,这后院就斗得水深火热了,瞧着乔公子的穿着打扮,还不知道是从哪家国公府里出来的,想必那后宅之争会更火热些。
“乔公子,你若是拿自己的命不当一回事,那你尽管可以不喝。”明媚朝他淡淡一笑,双手捞在胸前闲散的望着他:“乔公子,我与你无冤无仇,何必害你?你信不过我,又何必来我这普安堂延医问药?”
乔景铉的眼前开始模糊了起来,圆胖掌柜的身影仿佛在不住的扭动,他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咬了咬牙接过那碗乌黑的药汁,仰头喝了个精光。掌柜的接过药碗,有些担心的望着乔景铉,心中直犯嘀咕,也不知道这位女大夫的医术怎么样,若是将这位乔公子治死了,普安堂可就只能关门了。
过了好一阵子功夫,乔景铉才慢慢睁开了眼睛,只觉自己脑袋清醒了不少,全身也有了力气,只是肚子还有些隐隐作痛。
“乔公子,你觉得好了些没有?”掌柜的跟在乔景铉身后亦步亦趋,提在空中的心落下了一半,这位乔公子的脸色瞧上去似乎比方才要好多了。
“多谢大夫出手相救!”乔景铉走到明媚面前抱拳行礼:“方才是乔某唐突,还望大夫不要见怪!”
明媚一双眼睛上下打量了乔景铉一番,沉声道:“乔公子,虽然你现儿还得静心歇息一段时间,可因着人命关天,不得不请你带我去城北那个村子瞧瞧,与你一道用饭的农人肯定也中毒了,他们没有你的内力修为,此时应该已是昏迷不醒。”
乔景铉听了这句话也是心中一紧:“大夫说得对,我现在就带你去城北。”
普安堂的外边栓着一匹白色的马,通身雪白,没有一丝杂毛,见着乔景铉出来,那马儿似乎很是高兴,将脑袋扬了起来,咴咴的朝天上叫了一嗓子。乔景铉笑着走过去,伸手去摸马儿的脑袋:“你看我好了,你心里高兴是不是?”
孰料那马儿却将头一低,躲过了乔景铉的手掌,歪着头继续欢快的叫喊了起来,乔景铉顺着那马黑亮的眼睛看了过去,就见明媚正笑微微的站在台阶上,自己的坐骑朝她走了一步,亲昵的将脑袋低下来在她肩膀上蹭了蹭。
这可真是奇怪,自己的踏雪警觉性很高,不相熟的人它从来不会表现出这种亲热来,莫非这位女大夫是它熟悉的人?乔景铉脑海里迅速掠过不少女子的面容,可没有一张脸能与面前的明媚重叠在一起,这真让他充满了好奇,这位女大夫究竟会是谁,身份实在古怪。
“姑娘,姑娘,你要跟这位公子爷去城北?”玉梨急急忙忙从药堂里追了出来,看了一眼乔景铉,只觉得有几分担心:“姑娘,你得带上我,路上边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