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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言诺看着躺在床榻上不过短短两日便色彩黯淡,瘦掉一圈儿的柳氏,嘴角终于不自觉似欣慰的轻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
“你,你来做什么…。”床榻上柳氏努力挣扎着坐直身子,眼眸警惕的盯着冷言诺。
柳氏此时嘴唇有些干裂,微微伸舌舔了舔,却觉越发口渴,于是,她突然指了指旁边桌上的茶水,“我口渴,能否给我倒一杯。”
自从二姨娘来看过柳氏之后,都没有人来帮她倒茶,连她最倚重的杨嬷也去打点关系巴结五姨娘的脚沿了。
“大娘如此客气做甚,不过一杯茶嘛,这些下人也真是,手脚如此不灵活。”冷言诺说话间慢慢走向桌旁,亲自端起茶壶,取杯,倒茶,一切动作缓慢又认真,却看得柳氏浑身一震,因为这动作,这景像,多年前她也似乎做过。
接下来……
冷言诺轻轻的走过来,将茶递给柳氏,然后,不小心的,故意的,茶翻了,掉落在地,茶水四流,床罩也溅上许多滴茶渍,一些水珠落在床沿上绘成浅浅投影,正映出自己此时鬼般的面色与颓靡。
柳氏眼一闭,的确一样。
“大娘记得吗?当年我娘缠绵病榻,院内无下人,我娘口渴,想要喝水,努力支撑身子起来倒茶,可是大娘走进来,是怎么帮的呢?”冷言诺微微俯身凑进柳氏耳边,道,“缠绵病榻的滋味好受吗?”话语清悠缓慢,却听得柳氏身子一震,抬起那不过几日便已失了光彩的指尖指着冷言诺,“你,是你,我这病……”
“是与当年你下的药一模一样的呢,怎么样,本王妃就觉得说大娘当年如此厚的待我娘,想必也愿意感同身受的。”冷言诺轻轻抬起手指,在柳氏脸上一点,“这滋味很好吧。”
柳氏似乎受了某种打击,那指尖一触竟像是被毒蛇锁定般的让她难受,身子一颤,手擘支撑不再,一下子跌倒在床榻上,那失了光彩的眼眸此时支支怔怔看着冷言诺,“你知道,原来你都知道了,哈哈哈,是我下的毒,我让她病得起不来,一天一点,一日一日衰弱。”柳氏笑着,一种近乎江浪淘沙已至尽的扭曲的笑着,“她算什么,一个小官的女儿,竟然如此得宠,我堂堂天慕京城人人艳羡的名门嫡女怎么能输了下去,我要让她死。”
闻言,冷言诺沉浴在屋内阳光下明亮的面容微微黯淡几分,出口声音也微低,“你一辈子夺又如何,还不是到了如斯境地,你引以为傲的儿子如今名声受损青云不再,你向来炫耀的女儿如今……”冷言诺话至此故意停顿意味幽长。
“你把雪儿怎么了?”柳氏突然抬起头一幅紧张。
冷言诺看了眼柳氏眼中有些鄙夷,“放心吧,你所指望的指望不上了,南国太子妃,哼。”冷言诺冷哼一声,“偷来的总归不会长久,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自食其果。”
“你知道天机之言…。那言雪呢?”
冷言诺一笑,“那夜我正好躲在墙头下呢,至于言雪,只不过比你早一步而已。”
“你,什么意思?”柳氏直觉不好,毕竟雪儿已经失踪两日了到如今还未回来,她听说冷丞相暗中也派人在找,冷俊轩已经去寻了,可是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回来,那明香丫头也一同消失了。
冷言诺轻轻摇了摇手,然后一笑,转身离开,并未打算给柳氏任何答案。
“我虽然给你娘下了毒,可是那毒不致人死,只是会容颜衰败,你不想知道你娘到底死于谁手?”身后柳氏似乎在渴求最后一点希望,是的,向她曾经最看不起,如今最憎恨的冷言诺低尾乞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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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蓝子进京
冷言诺回身望着那双曾经冷眼阴寒看着自己那缺衣少药的母亲,言辞凉薄冷情,“想喝水,爬啊,去地上舔啊。”
自己的母亲曾经很美,却在那样一日一日病痛缠绵中失了光色,形容日渐枯槁,可是在临时前都是让她的女儿好好活下去,安稳的活下去…。那眸中隐晦的,不能言语的东西一下子涌入冷言诺的脑海……。
“小姐。”香叶轻唤一声,拉回冷言诺陷入回忆中的思绪,冷言诺儿猛然回神,面上不动声色,然后一笑,对着柳氏更是明艳一笑,“我不想知道,因为那个人自然不会活得如此容易。”
柳氏怔愣,然后释然,再然后是后悔,种种面色倾刻在在她面上交织完毕,而柳氏这一生都未想过,她在死前看到的最后一丝明亮笑容竟然是冷言诺的,而且那笑容竟然让她的心突然泉涌般波动不歇。
冷言诺并未理会柳氏面上的表情,因为在她面上是绝对看不到翻然醒悟这四个字的,既然看不到,那就不用停留。
看着那抹离去的年轻倩影,柳氏的眸光更加失色,似乎陷入某个思绪,她是丞相夫人,京中人人艳羡,夫妻情深,子女出色……她以为她会倚着冷丞相与冷言雪他日高首而坐,宴看群臣,可是……
冷言诺刚走,冷丞相便带了几个家丁走了进来。
“老爷。”柳氏眸中一刹那亮光恢复,似黑暗中遇见一盏风中孤鸣的明灯,然而下一霎,柳氏面色霍变,她看着冷丞相身后走来的田管家手中端着的托盘,那托盘里一杯散发着茶香的液体此时正缓缓向自己递来。
“老…。老爷……”柳氏几乎舌头打结的难以置信又觉得可笑的看着冷丞相,看着这个同床一榻二十载的她深爱的男人,看着他让人端来毒酒,面容寡淡,看他负手站立,眼中没有一丝怜惜与疼爱,看他看向她那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比绝情更冰寒的让人心跳忽止的眼神。
冷丞相看着床榻上坐着的柳氏,目光锐利却阴寒,“冷言诺刚刚离开。”一句话平淡无波,却是在给柳氏解释。
“你想…。不…。”柳氏颤抖的站起身子,“我娘是一品诰命夫人,于皇氏有恩,我弟弟是御史,我是雪儿与青儿轩儿的亲生娘亲,我为你.....”
“而今,我是丞相。”冷丞相冷冷几个字打断柳氏,“看在夫妻二十年,我会给你好的死法,在你死后,每月初一十五亲自给你上香,你是我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自然是入宗祠的,这点你大可以放心。”
柳氏闻言,愣神片刻,面上已经看不出是讽刺还是可笑,抑或是什么表情,她身子一软,靠在床榻上,又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笑声森冷难听,像是自胸肺间低压发出,又像是在被什么东西撕扯而疼痛。
站立一旁的田管家回头看看冷丞相,似乎在等待他的吩咐。
见得田管家的动作,柳氏突然不笑了,看着田管家然后一幅了然,什么她是丞相夫人,府中权柄滔天,原来不过是表象啊,这个曾经听命于自己的管家此刻这幅看死人的表情,哪里还有平日里的恭敬顺从。
柳氏这次不再笑出声,只是面容突然变得平和,眸中突然无光,“十二年前,三姨娘死时,我看着你冰冷绝情的眼神,觉得自己好幸福得了你全然的爱,纵然有二姨娘与四姨娘,可是你依然宠我有加,甚至于我暗中给三姨娘下毒,你知道也不过问,我以为你是爱我的,当年你携带兄弟入京,寒饿交加,我于街角一眼看中了你,然后倾然交心,你剑挺般的眉宇带着淡淡倨傲气……”柳氏细声呢喃着,然后闭上了眼。
冷丞相却在柳氏开口时,眉宇一沉,对田管家一使眼色,田管家端着酒上前。
柳氏亦没有挣扎,她躺在床榻上,眼中没有绝望,相反她笑了,在毒酒流入王脏六腑时,她笑了,如冷言诺离开之前时那般明艳的笑,没想到,在她人生弥最后一刻想到的竟然是冷言诺。
那笑容明亮鲜艳,曾经也有一张那样的笑脸,她每笑一次,她就痛一次,可是如今,她不痛,甚至很高兴。
她,是知道的吧……呵呵,自以为聪明的人其实早已踏入别人的陷阱,却犹不自知,如自己,如…。
屋外阳光似乎很是刺眼,那一抹光突然就透过窗格纸映照进来,照进床榻上不再睁眼的柳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