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这种异声,听去十分真切。只觉得越听越好听,渐渐全神贯注,顿忘处境之危。
这摄心铃最是阴毒,专摄修道人的元神。乍听无奇,只一入耳,便随人心意发出各种极为微妙的异声,元神立被吸住,渐渐神志昏迷,真魂出窍,休想活命。也是四人命不该绝,众妖人中有数人忽然看中二女美貌,意欲先好后杀,再炼真魂,不令乌灵珠当时杀害,以致缓了一步,邪法便不曾全部发挥。
四人正相持间,朱骛忽听铃声有异,猛想起以前师父曾说乌鱼岛妖人邪法厉害尚在其次,最厉害的是手中有一魔教中异宝,名为摄心铃,共是三枚,各有妙用,以乌灵珠所得一枚为最厉害,又经邪法炼过,遇上必须小心。方才所闻异声,必是此铃无疑。忙即暗告三人留意。本来还是无力防御,事有凑巧。当初妖人为防应敌之际误伤同党,四十七岛妖人全都经其指教,得有密传。明玉之母本是四十七岛群邪之一,也曾在场,明玉曾听乃母说过,听朱驾一说,想起前言,不禁大惊。忙用玄功先将双耳闭住,再朝众人警告,传以防御之法。经此一来,才得勉强支持。但是众人说话时也为妖人听去。乌灵珠眼看敌人心神摇动,快要成擒,忽被明玉提醒,转危为安,不由大怒,便向众妖党大喝道:"贱婢白明玉,乃白道友所生逆女,乃母为她惨死,摄心铃的用法她原知道,现被泄机,只好将此宝妙用全力发挥,使其形神皆灭,不必保全。此是贱婢自寻死路,不能再照诸位道友原意了。"说罢,把手一招,收回妖幡,手掐灵诀,朝空一扬。立有一团心形碧光飞起空中,晃得一晃,碧光便自加大,光中现出许多赤身魔女影子。铃声也响个不住,先是铃语幽咽,凄人心脾。四人因有明玉邪法防御,又都是各存戒心,还未受什危害。及至响了一阵,铃声骤转洪烈,宛如无数大鼓迅雷,中杂狂风烈火,一齐怒呜,震撼天地。
四人中朱骛法力较高。商建初法宝最为神妙,自从闻警,得知妖铃厉害,惟恐有失,又发出一片二行真气,由里面将四人一齐护住。那铃声听去虽极猛恶,并无他异,心方略定。铃声忽转淫艳,碧光中的赤身魔女都是粉光致致,皓体呈辉,媚目流波,风情无限,朝着众人搔首弄姿,轻盈起舞,作出许多淫荡不堪之态。稍一注目,多看两眼,心神便被摄住。众人两耳本已封闭,又加二行真气防护,原可不受铃声摇惑。谁知五官相连,目光被摄,两耳也受了感应,立时心旌摇摇,不能自主。最厉害的是明知邪法厉害,耳目所及,心神一受迷惑,真魂将被摄去,偏生不能自制。身外阴火阴雷及各色妖光血焰,又似狂涛暴雨一般纷纷压到,护身宝光和外层的二行真气已被炼去十之八九。六甲金光障虽然无恙,但是二行真气化尽以后,是否仍能支持,尚说不定。
眼看情势更加危急,众妖人正在笑骂相告,说是成功在即。摄心铃所化碧色心形妖光忽然转成紫色,光焰更强,内中赤身魔女更现出许多妙相。白明玉曾听乃母说过,知妖光一转成粉红颜色,生魂便被摄去;跟着一片黑烟冒过,妖光再转纯黑,人便成了灰烬,永受炼魂之惨。眼看妖光由碧转紫,渐渐由浓而淡,快由深红转淡红,知危机已迫,绝难逃生。无奈先前疏忽,被其乘隙侵入,再想行法防御已办不到。自己知道底细,耳目尚被摄住,其他三人更不用说。白明玉想起死时惨状,惊魂都颤,越想越伤心,扑到归吾身上,痛哭待死。忽听暗中有人笑骂道:"该死妖孽,竟敢使用这等恶毒妖阵。今日你们恶贯满盈,劫数到了。"众妖人闻声大怒,细一查看,哪有人影。各将法宝、飞剑只朝那发话之处飞射过去,还是不见敌人影子。随又听暗中骂道:"无知妖孽,你那邪法只向别人卖弄,岂能伤我毫发?我不过见正主人未来,他是我师父的朋友,不便抢先,姑且由你多活片时;否则,一举手间,你们这群妖孽立遭惨戮。不信,我先将你这摄心铃破去,教你看点颜色如何?"众妖人闻言,忽想起阵中已成火海,还有无数阴雷、异宝夹攻施威,听敌人口音,年纪不大,竟在阵中隐形发话,若无其事,连影子也见不到,料是能手,不禁惊奇,一齐朝那发话之处各以全力纷纷夹攻。那摄心铃本来高悬在四人头上,光已转成淡红,四人均觉四肢绵软,心神如醉,老是要晕的神气。商、朱二人耳听阵中来人隐形发话,十分耳熟,因心神已为邪法所制,危机一发,急切问也未听出是谁。还是明玉比较内行,见丈夫向前呆望,神思昏昏,知道不妙,正在强摄心神,大声疾呼哭喊:"是哪位仙人来此,请快将妖铃破去,救我四人性命。否则,妖光一转粉色,我们便没命了。"话未说完,猛瞥见一幢金光祥霞大约亩许,突自空中出现,只闪得一闪,便将摄心铃妖光裹住,一片香风过处,妖光立灭。乒乓两声,现出一个形似人心,拳头般大的黑色妖铃,尚在满空跳荡。
众妖人一见金光,认出是佛门至宝,眨眼之间妖光消灭,摄心铃正在金光之中跳动挣扎,不由又惊又怒。乌灵珠更是情急,忙纵妖光跟踪迫去,想将妖铃夺回。说时迟,那时快,一团拳大红光突又出现,打向妖铃之上,霹雳一声,震成粉碎。乌灵珠在有一身邪法,飞遁神速,竟未追上。敌人也始终未现身。妖铃一破,四人邪法立解,恢复原状。那六甲金光障乃前古至宝,本有灵性,宝主人虽然中邪,将要晕倒,仍能发出威力,不令阴火侵入。但那外层的二行真气已被阴火化尽,救星稍微到晚一步,四人仍无幸理。
经此一来,四人全都复原。先还不知隐形人是谁,竟具有这么高法力。正待询问,请其现身,忽听哈哈笑道:"无知妖孽死在临头,还敢发威么?你要见我不难,可惜不能白见。"话未说完,叭的一声,乌灵珠身旁有一妖人竟被隐形人照脸一掌,打了个皮开肉绽,口鼻歪斜,鲜血直流。原来那妖人乃团沙岛主伍神师,人最阴险狡诈,因敌人不肯现身,表面随同群邪毒口咒骂,暗中却把独门异宝天魔钉准备停当,打算冷不防朝那发话之处猛下毒手。此钉经妖人多年苦功炼成,发时只有寸许长一丝灰色妖光,中在人身,立时暴长,火弹也似化为一蓬血光,将人震成粉碎。更能由心运用,大小隐现,无不如意。比宝相夫人的白眉针还要阴毒得多,最难防御。为数又多,满拟大量发出,凭着自己心灵运用,追赶敌人不舍,一任对方隐形飞遁和防身法宝多么神妙,似此半隐半现,至多能避开一半,另一半决躲不掉,只要稍露空隙,立被打中,便不死也必重伤。心里正打着如意算盘,没想到死在临头。
那来人不特借有佛门至宝香云宝盖,万邪不侵,威力神妙,并还持有前师留赐的聆音查形的一枚玉环,外加无形剑气防身,多厉害的邪法也无用处。本意想打乌灵珠,因见妖人长于玄功变化,不易击中,正想主意。忽见旁立妖道相貌丑恶,神情鬼祟,手藏袖内,暗掐法诀;另一手托着一百零八根短只三分,碧光闪闪,似钉非钉之物,先取一半发将出来,光细如丝,出手变成灰色,又由千百丈阴火妖光之内发出,如非师传玉环查看,多好慧目法眼也难分辨。这一半发出以后,便环绕在自己的身外,因被无形剑气挡住,无法进攻。但那妖钉似有灵性,始终环绕身外,冻蝇钻窗一般钻射不已。另一半出手不见,针光全隐。那人知其隐光暗算,心中有气,忙即飞身上前,施展佛家金刚掌,只一下便将妖人打个头晕眼花,鲜血直流,几乎晕倒。当时怒火上攻,一面行法止痛,一面准备邪法,待要还攻。乌灵珠看出敌人隐形神妙,法力高强,双方一明一暗,更易吃亏,知非其敌,忙喝:"道友留意!"话未说完,耳听哈哈一笑,面前人影一晃,现出一个又白又胖的小和尚,先那一幢金光一闪不见。
众妖人先因敌人隐形神妙,邪法无功,均以为是一个本领极高的正教中仙人。及见来人现身,竟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和尚,生得唇红齿白,带着一脸顽皮淘气神情,说话偏是那样难听,全都大怒。四十六岛妖人原以乌灵珠和伍神师、四首神君崔晋为首。方才接到警号,都当来了强敌。有几个吃过叶缤大亏,怀恨多年的,更误以为叶缤寻来,又急又怒。各把前些年所炼邪法、异宝一齐带上,人数也不下八九十人,除却有限几个妖人事前离岛外出,其余全都赶到。先见敌人已被困入妖阵,正受阴火化炼,还当乌灵珠小题大做。后来问出中有一人乃北海土木岛主商梧之子,虽然有些顾虑,但都自恃人多势众,早有准备,仍未放在心上。不料现在有人隐形人阵,连受讥嘲,并将至宝摄心铃破去,伍神师又被打伤,全都痛恨。内中乌、伍二妖人更因先前吃了大亏,怒上加怒,恨不得把敌人吞吃下去,才能消恨。隐身人现身以后,再一细看,对方空着双手,笑嘻嘻摇头晃脑,凌虚而立,并无法宝、飞剑随身,急切间竟看不出他的来历深浅。如非先前吃过大亏,又见那么强烈的阴火妖光,敌人竟在阵中从容出现,若无其事,决想不到会有那等厉害。对方年岁不大,从未听人说过,除有限十余人之外,多疑还有师长随来,隐形在旁,故示神奇。不由同声喝骂,纷纷施为,一时阴雷妖光如暴雨一般,齐向小和尚打去,四外的阴火更是潮涌而至。乌灵珠二次又取妖幡连连晃动,打算破去隐形,摄取敌人元神。哪知敌人正是东海三仙中苦行头陀惟一爱徒笑和尚,已经尽得师传,身有无形剑气防护,万难伤害。只是性喜滑稽,故意取笑。等到邪法异宝一齐发动,忽然哈哈一笑,仍然空着双手,凌虚飞行在妖光火海之中,如鱼游水。那么多邪法异宝夹攻上去,分明已打到身上,不知怎地竟如无觉。身外也无宝光出现,口中直喊:"妖人大多,我一个人除他不完,只杀一半,又恐金钟岛主怪我多事。内中还有一个妖人,又有人受他母亲所托,向我说情,我看他母亲碧梧仙子面上,想要委曲求全,偏不认得此人,教我为难。我多年不曾出山,手又痒得厉害,如不给他们吃点小苦,手痒难受,错了机会,以后哪里能找到这么多的妖邪杀痒去?"边喊边跑,神速异常。
笑和尚跑着跑着,忽然把头一晃,便到了某一个妖人身前,扬手便打,手法又重又快。最厉害的是挨打的人虽有法宝防身,并无用处,一打必中,打上便是一个满脸花,不是头破血流,便是半边脸肿起老高。再不就是一掌打个半死,几乎闭过气去。众妖人先还当挨打的几个一时疏忽,防备不严,为敌所乘。后见无打不中,而且每打必重。渐渐看出只有崔晋和精通玄功变化的主要十余人不曾受伤,余者无一能免。群邪连受打击,全都大怒,恨之切骨。对于先困四人,已无暇再顾及,各以全力与隐形之敌拼斗。一时大片妖光邪火和各色宝光如虹飞电舞,狂涛暴雨一般,紧紧追逐在笑和尚身后。哪知并无用处,敌人好似始终不曾在意,飞驰又是极快,一任多么厉害的邪法异宝,到了笑和尚身上,始终和没事人一样。
乌灵珠见同党吃亏太甚,自恃还有两件法宝,以及与几个为首群邪合炼的邪法可用。
当初只因这些邪法异宝太狠毒,易受正教中人嫉视,上干天忌,又是专为对付叶缤一人而炼,共只能用三次,约定非遇叶缤本人,不许妄用。如今见敌人十分猖狂,群邪纷纷受伤,齐催他下手,不禁犹豫起来。原来乌灵珠所炼诸天秘魔乌梭为魔教中无上利器,最是凶毒,一经施为,诸天日月星辰齐受感应,发出一种极强烈无比的毒火烈焰,天际罡风也被引来。在一个时辰以内,方圆三数千里内,成了一个大黑气团,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全被这类毒焰布满,无异混沌世界。附近岛屿也差不多全要陆沉,至于山崩地陷,热浪沸空,更是题内文章。这还是行法人事前有备,虽不能收,事完之后仍可行法将其送往两天交界的罡气层上化去,尚且如此猛恶,否则在此方圆千里内外固成死圈,所有生物无一幸免,便是邻近之处,无论人畜,沾上一点毒气,也必惨死。他当初是因为叶缤的法力太高,炼有冰魄神光,居于有胜无败之势;近又学会绝尊者的灭魔宝篆,功候更深。这多年来双方仇怨日深,群邪虽各炼有几件邪法异宝,恐非其敌,这才下了数年苦功,把他发现多年,因为许多顾忌而未敢尝试的魔教中无上法宝秘魔乌梭取出,联合十二个有力同党,在海底深处辟一洞穴,外加重重防备,费尽心力,炼成三枚。打算将来强仇上门,能胜更好,否则便与一拼。
乌灵珠这时虽然恨极笑和尚,一则觉着对方是无名之辈,小题大做还在其次,最要紧是此宝隐秘多年,从未试过,贸然取用,被正教中人得知,固必不容,又犯天忌,再被强仇知道,有了准备,岂不徒劳?还有四十七岛俱都邻近,岛上宫室园林,均经群邪多年苦心经营,才有今日,一经发难,便全毁去。炼时又是极难,非有十二个有力同党相助,合力同炼,不能成功。炼时稍一疏忽,前功尽弃,还会惹火烧身。每日提心吊胆,费了数年心血,好容易才得圆满。虽因年时尚浅,功候还差,又因上干天忌,不敢试验,能发而不能收,未达炉火纯青之境,但用以对敌,多高法力的人也禁不住。因为慎重,除一同炼法的十三人外,下余同党均不知道。一旦使用,敌人固是必死,便四十六岛群邪也必难于保全。当初乌灵珠为防伤害同党,虽在海底设有躲避之处,事前将人撤退,或者无妨,到底不曾试过。为此踌躇,欲发不敢。
乌灵珠正劝众人少安勿躁,自己还有法宝不曾使用,真要不行,再打主意。不料笑和尚因见伍神师相貌丑恶,行事险恶,发出那样凶毒的妖针,越看越有气,有意除害,偏不当时下手,故意恶作剧,仗着飞遁神速,隐形巧妙,出没无常,专和他作对。冷不防飞身过去,扬手就打,也不施展杀手,一味引逗恶闹,打得又狠又准。就这一会工夫,竟打了个遍体鳞伤,一任邪法异宝防护,毫无用处。拼着挨打,听其自然还好一些,防备越严,打得越重。也不知用什么方法,打在身上,又痛又痒,连骨髓一齐酸麻,万难禁受。刚一行法把痛止住,第二下又打上身来。防是没法防,攻又没法攻,空自愤怒,咬牙切齿。那三枚秘魔乌梭炼成以后,为防强敌法力大高,未等应用便有疏失,原交乌、伍二妖人分别保管,二妖人也不敢妄用。后来挨打次数大多,痛苦难禁,暗忖:"多年盛名之下,为一无名后辈所伤,此仇不报,以后如何见人?"虽然越想越恨,仍然顾忌此宝的威力太大,恐伤同党和各岛宫室灵景,还是迟疑不决。
事有凑巧,同党离依岛主云雷真人黎望,忽由中上飞回,遥望岛上妖阵发动,知有强敌,赶来相助。黎望本是昔年正教中弃徒,兼有正邪两家之长,法力尚在其次,更有一件至宝,名为云雷仙网,一经施为,多么厉害的水火风雷,均能防御。发时一片红色仙云,中杂亿万五色火星,除防身外,并能发出大片五色神雷,神妙非常。当众妖人炼宝之时,知道毒焰厉害,虽然能致敌死命,自己的岛宫也化劫灰,甚或波及同党,只有此宝可以制止。无如黎望虽因犯过被逐,投身邪教,毕竟出身正教,颇知邪正之分;又见所投妖师为恶太重,致遭诛戮,死得极惨,越发胆寒。更想起昔年母亲碧梧仙子崔芜兵解以前曾再三托人告诫,彼时正为心中气愤,一意孤行,不曾在念,及至妖师遭劫,母亲坐化,想起以前不听母教,渐生悔恨。虽与群邪同居小南极,相交多年,不便离去;又因以前失足,随同为恶,积重难返,正教中无门可入,因循至今,遇事便有了分寸。
一听乌灵珠等人祭炼那么凶毒的邪法异宝,知道此举既干天忌,又犯众怒,决无好结果。
始而设词推托,不肯加入同炼。后竟避往中土,去了数年,方始归来。一听妖人向其借宝,以为御敌时作防身之用,迫于情面,虽然应允,并非所愿。没奈何,只得时常离岛外出,意图回避。邪法炼成以后,敌人既未寻来,群邪也因为以前连遭惨败,一味养精蓄锐,暗中准备,不敢轻易发难,始终隐忍待机,不曾出手。当初秘魔乌梭炼成之时,群邪曾与黎望约定:将来有事,如若他出,便以信火催归,请其相助。黎望这次由外回来,发现乌鱼岛上来了强敌,不便坐视。心想:"敌人连妖阵尚不能破,群邪明占上风,决不会施展此宝。"因而本打算敷衍。不料才一到达,十三妖人却有一半请其相助。自己答应在先,难以反悔,只得将宝网发出。先是手掌大一蓬彩绢掷向地上,立似轻云飞絮,海上狂涛一般,往四方八面,贴着地皮海波,电也似疾地舒展开去,晃眼工夫,极大一片海面,全被这片彩云紧紧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