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推移,流年暗换。残雪虽尚未消,岭梅早已吐艳。冬去春来,这天是正月十四,还有一天就是元宵佳节了。
金京的消息也还没有传来,完颜长之的计划是在元旦那天篡位的,武林天骄和笑傲乾坤等人亦是准备在元旦那天,借金主之力,把完颜长之除掉。现在业已过了十四天,他们在金京的成败如何,金鸡岭毫无消息,岭上群雄,对他们自是不免十分悬念。
日间群雄谈起这件事情,蓬莱魔女说道:“关山阻隔,从大都回到这里,快马也得走个十天半月,大家稍安毋躁,料想数日之后必有好音。”
金刀雷飙点了点头,说道:“华大侠、檀大侠都是身具绝世武功,趁着金京内乱,一举扑灭完颜此撩,料非难事。”
大头目杜康笑道:“海砂帮除掉了岳良骏这个狗官,要是他们在金京再把完颜长之这个大奸除掉,这就更是大快人心了。”
奚玉帆却道:“不是我着急要知消息,明天就是元宵佳节,如果公孙璞和宫锦云能够明天回来,和我们共度佳节,那才是最好不过呢。他们的坐骑是日行数百里的名驹,按说明天能够回来,亦非奇事。”
蓬莱魔女说道:“他们的快马虽然可以早日回来,但却恐怕不能如你所愿。据我所知。公孙璞还要回家一趟,和宫姑娘见一见他的爷爷和明明大师。”
金刀雷飙笑道:“迟些回来,早些回来,都不紧要。最紧要的是他们在金京大功告成。”
众人议论纷纷,只有任红绡黯然不浯。
大家都在记挂金京的消息,但任红绡除了记挂之外,还多一份忧虑。
这天晚上,她辗转反侧,不能入寐。心中忐忑不安。她忧虑的是,她的父亲在这场大变乱中,不知会遭到什么命运?
不错,她对父亲的所作所为早已深恶痛绝,但总也还存有一丝希望,希望她的父亲在受过许多教训之后,能够像黑风岛主一样,醒悟过来,及早回头。
“祸福无门,唯人自招。爹爹伪善实恶,做了许多坏事,若然他不知悔悟,给完颜长之作陪葬,那也是他的报应。唉,这只有看他如何自处了。”任红绡心想。
还有一个人,这天晚上和她一样不能入寐的,这人是奚玉瑾。
奚玉瑾固然在挂念着公孙璞和宫锦云,同样也在惦记着谷啸风与韩佩瑛。不仅因为谷啸风曾经是过她的情人,更因为韩佩瑛是她最要好的朋友。
“明天就是元宵,元宵节是团圆节,要是能够和他们一起,那该多好。佩瑛知道我的事情,一定会为我高兴。啸风和一行也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奚玉瑾心想。
要知谷啸风是她第一个恋人,是她真正爱过的人,在此之前,双方分手虽然已成定局,见了面还是不禁感到有点尴尬。如今她自身有了归宿,心胸豁然开朗,是以非但不怕和他们见面,而且希望早点和他们见面了。她希望能够和好朋友分享她的喜悦。
奚玉瑾在惦记他们,他们也在惦记着奚玉瑾。
奚玉瑾希望能够和他们共度元宵佳节,但也知道这希望甚是渺茫,不敢相信它会成为事实。
凑巧的事情不是常有,但也不是没有。奚玉瑾可没想到,就在此际,就在她辗转反侧,思念良友,不能入寐之时,谷啸风和韩佩瑛已经回到金鸡岭来了。他们是从嵩山少林寺赶回来的,怀着兴奋的心情,想要和众人早点见面,他们连夜登山。
又圆又大的月亮像白玉盘高挂天心,他们正在开始登山,还未走到最近的一个当所。
数月别离,重回旧地,又是正当美景良辰,这对少年情侣,心中都是充满柔情。月华如练,夜风飘送花香,四周静悄悄的,但闻虫声唧唧。谷啸风不禁触景生情,低声吟道: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韩佩瑛噗嗤一笑,说道:“这首‘鹊桥仙’是秦少游为牛郎织女写的,今晚又不是七夕,你念这首词,可是不对景呀。”
谷啸风笑道:“时节虽不相符,情怀却是一样。七夕是牛郎织女团圆,元宵却更加是众人的团圆佳节呢。”
韩佩瑛道:“今天也还不是元宵。”
谷啸风笑道:“你瞧瞧月亮,月亮已过天中,现在已经是正月十五的凌晨了。”韩佩瑛道:“也还是情景不符,我,我和你——”说至此处,脸上一红,心里甜丝丝的却不说下去了。
谷啸风懂得她的意思,笑道:“是呀,我们比牛郎织女幸福得多,他们一年一度相逢,我们却是常在一起,从今之后,也是再也不会分开的了。我想起这首词,就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太幸福了。”
韩佩瑛满怀喜悦,心里想道:“我和他经过许多风波,如今才是两心如一。说起来也的确是比牛郎织女串运多了。”
谷啸风在她身边低声问道:“瑛妹,你在想些什么?”
韩佩瑛抬起头来,说道:“我在想,在想玉瑾姐姐。”
谷啸风怔了一怔,说道:“哦,你是在想她?”
韩佩瑛笑道:“你别担心,我并非在喝你们的陈年旧醋。今天是元宵佳节,我是在为瑾姐祈祷上苍,但愿她早日能够找到一个如意郎甘。”
谷啸风默然不语,心里想道:“玉瑾的不幸,虽然不是由我造成,也是由我而起。”
韩佩瑛道:“你又在想些什么?”
谷啸风道:“我的想法和你一样。说实在话,她找到了如意郎君,我的心里才会安然。瑛妹。我说这样的话,你不会误解我吧。”
韩佩瑛笑道:“你把我当作气量狭窄的人么?当然不会,说实在话,我对她也是有点感到抱歉呢。咦,你,你看什么?怎的不和我说话呀?”
谷啸风回过头来,低声说道:“噤声,好像是有人来了。这人轻功很是高明!”
根据常理推测,午夜时分,有夜行人登山,这人多半不会是山寨的头目。
谷、韩二人躲在一棵大树后面,过了片刻,果然看见一条人影走上山来,走到山坳转角之处,在月光下已经隐隐可以看见山头上的第一个当所了。这人忽地停下脚步,自言自语道:“我这样做是不是应该呢?蓬莱魔女她会相信我吗?说不定她会杀了我的!唉,但即使她杀了我,我也应该到金鸡岭去,但求见一见我的绡儿!”
谷啸风吃了一惊,和韩佩瑛小声说道:“是我的舅舅!”
原来这个夜行人不是别个,正是任红绡的父亲任天吾。
韩佩瑛道:“咱们怎办?”
谷啸风咬了咬牙,在她耳边说道:“他早已做了完颜长之的走狗,我可不能认他做舅舅!咱们打不过他,也要和他打了!”
韩佩瑛将他按住,说道:“且慢出去!他是想见女儿,未必含有坏意。咱们还是弄清楚了再说。”
正在他们悄声商议之际,忽听得有一个人阴声怪气地笑道:“任老先生,想不到你竟有这个胆量跑到金鸡岭来,但你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给我碰上吧?”谷啸风偷看出去,这一惊可更是非同小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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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一个披着大红袈裟的番僧,也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此时已是出现在谷啸风的眼前,站在山坳转角之处,拦住了任天吾的去路。这个番僧谷啸风认得他是蒙古的国师龙象法王。
在龙象法王的后而还有一个身披狐裘的少午,不是别人,正是完颜长之的儿子完颜豪。
龙象法王号称“武功天下第一”“天下第一”未必,但足以与当世的一流高手并列却是不假。他这一下突如其来,谷啸风固然吃惊,任天吾吃惊更甚!
“真是意想不到,不知法王有何见教?”任天吾只好硬着头皮问道。
龙象法王哈哈一笑,说道:“不敢当。任老先生,你颠倒过来说了。是我要向你老先生请教,请教你跑来金鸡岭意欲何为?”
任天吾讷讷说道:“这事也瞒不过法王,小女是在金鸡岭上。故此我特地来找她回去。”
他们说话之间,完颜豪亦已来到,侧目斜睨,冷笑说道:“你还会回去?你到了金鸡岭,父女团圆,大可以安享晚年了。不过你要在金鸡岭站得住脚,恐怕也唯有父女同心,对蓬莱魔女效忠了。哼,你说,你是不是打的这个如意算盘?”
任天吾道:“小王爷你别误会,我只是想见小女一面,不敢、不敢——”
完颜豪哼了—声,打断他的话道:“哼,不敢?元旦那日,天坛之战,一出事就不见了你,是不是你把父王的图谋泄露给武林天骄的?”
任天吾大惊道:“小王爷,你莫冤枉好人,我与武林天骄有一掌之仇,怎会把秘密泄漏给他?”
完颜豪冷冷说道:“就算不是你泄漏的,你临阵逃脱,累父王死在武林天骄手下,已是大罪一桩。如今你又要求投降蓬莱魔女,和我们作对,你以为我们能够容许你么?”
任天吾情知难以幸免,亢声说道:“小王爷不肯原谅,要杀要剐,老朽只好拼着豁了出去,让小王爷随意处分了。”
龙象法王忽地说道:“有话好说,让我做个鲁仲连吧。既往不咎,任老先生,只要你跟我们回蒙古去,我们就还是自己人。小王爷,你说是吗?”
完颜豪点了点头,说道:“法王给他说情,我怎敢不依?好,任天吾,要死要活,如今是全看你了,你应不应承?”
原来他们迫使任天吾跟他们同往蒙古,也是有着他们的如意算盘的。
要知任天吾平生冒充侠义道,也的确曾和许多侠义道中的人物交过朋友,取得他们的信任,知道不少内情。侠义道中人物,十九是和各地义军有关系的,亦即是说对于义军的内部情形,任天吾虽然不能参与秘密,最少也要比投奔蒙古的任何一个叛徒知道得多得多!龙象法王就是因为觉得他还有可资利用之处,是以不惜冒险追到金鸡岭来,也要把他截回去的。
此时龙象法王和完颜亮都在注视着任天吾,看他如何回答。
谷啸风躲在大树后面偷听,此时也是在绷紧心弦,静听他的舅舅如何回答。
任天吾在这人兽关头,瞬息间转过了无数念头,终于缓缓说道:“好吧,我跟你们回去!”上前两步,慢慢地走近完颜豪。
谷啸风大失所望,气得手足冰冷。不料任天吾接着而来的一个动作,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任天吾忽地一抓向完颜豪抓下,喝道:“我给你们父子当作鹰犬一般,受你们的气也受得够了,如今我可要堂堂正正做一个人啦!”
完颜豪侧身一闪“嗤”的一声,披在肩上的狐裘给任天吾抓破。但在这性命俄顷之际,他却好似给一只无形的手掌轻轻将他推开。蹬、蹬、蹬退了三步,竟没摔倒。救他的人是龙象法王。
龙象法王武功比任天吾高得多,焉能容得他加害完颜豪。双掌齐推,左掌发出的阴柔之力把完颜豪推开,右掌的阳刚之力,和任天吾碰个正着。
双掌相交“蓬”的一声,震得任天吾摇摇晃晃。这还是龙象法王想要保全他的性命捉他回去,否则倘若是用到第九重的龙象功,登时就可毙了任天吾的性命。
任天吾喝道:“好,你杀了我吧!”呼的一掌劈出,又和龙象法王对了一掌。这次伤得更重“哇”的一口鲜血狂喷出来。但龙象法王却也不由得“闷”哼了—声,忽地停下脚步。
原来任天吾的内力虽然远远比不上龙象法王,但他的“七修掌”掌力也是甚为阴狠,龙象法王接了他这毕生功力之所聚的一掌,胸中气血翻涌,亦是颇不好受了。
不过龙象法王的功力毕竟是深湛得多,运气三转,已然没事,大怒喝道:“任天吾,你是真的不要性命了?”任天吾狂喷鲜血之后,急切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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