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奚玉瑾心想:“或许是我多疑了?她身边的仆人,要讨好她,向她饶舌也是有的。”敷衍了几句,仔细察看房中布置,只有两个小丫头侍立—旁,看不出有伏兵的模样,奚玉瑾更放了心。
知府夫人说道:“春兰,你倒一杯茶给这位姑娘。”
奚玉瑾道:“多谢夫人赐茶。我不渴。”
知府夫人笑道:“你喝一杯茶润润喉咙,唱得更好一些。用不着客气了,喝吧。”
奚玉瑾心中一动,想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当下假装受宠若惊的模样,拿起茶怀,手指颤战,把那杯茶泼泻了一半。茶泼在地上,登时泛起—片焦黑的颜色,原来是下了极其厉害的毒药!
知府夫人喝道;“你好无礼!”
此时寿堂已经开始动手,双方吆喝的声音,传入内堂来了。
奚玉瑾心念电转:“我何不捉着他的老婆,这可也是一名大好的人质呀!”
不料就在她出手的时候,那知府夫人亦在同时出手。奚玉瑾一摔茶杯,朝她面门打去,那知府夫人衣袖一挥,当啷—声,茶杯碎成片片,她竟然是个会家!
奚玉瑾一飘一闪,欺身直进,骈指点她穴道。岳夫人袖子一卷“嗤”的一声,给奚玉瑾撕了一幅。奚玉瑾的手腕给她衣袖拂过,也是觉得火辣辣的作痛。
岳丈人喝道:“你是不是车卫的女儿?你怎可对我无礼,你知道我是你的什么人吗?”
奚玉瑾莫名其妙,冷笑说道:“谁和你攀亲道故,我是专杀赃官的金鸡岭好汉,你嫁给贼官,碰上了我,活该是你倒楣了!”
岳夫人心想:“车卫虽然怨我们夫妇,谅他也不敢派遣女儿来刺杀我们!”登时施展杀手,掌力一掌比一掌沉重。
奚玉瑾又是吃惊,又是诧异:“想不到这贼官的老婆竟是这么了得!外面已经动手,我必须速战速决才行。”情知空手打不过这个老婆婆,退后一步,唰的拔出剑来。一招“玉女穿梭”剑尖刺她穴道。
一个侍女叫道:“老夫人,你的拐杖!”呼的一根龙头拐杖掷了过来。奚玉瑾横剑一削“当’的一声,火花四溅。她用的是一把锋利的百炼精钢的宝剑,竟然未能将这拐杖削断。
岳夫人把拐杖接到手中,奚玉瑾趁这机会夺门而逃,心里想道:“打不过这婆娘我且到外面和大伙儿会合再说。”
岳夫人却不肯放过她,喝道:“野丫头也敢自称好汉,往哪里跑?”奚玉瑾听得背后拐杖劈风之声,反手一剑,虎口震得酸麻,宝剑几乎坠地。
岳夫人紧迫不舍,从内室到外面大堂,有一条长长的甬道。奚玉瑾抬头望去,只见大门已经紧闭,不由得暗暗叫苦。
辛龙生跑进内堂,在甬道转角之处,把岳良骏放下,说道;“你赶紧逃命!迟一些他们打进来。我可不能救你了!”
岳良骏又惊又喜,这刹那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为什么杀了我的爱妾又要救我性命?”惊魂未定,两只腿竟然不听使唤,直打哆嗦,辛龙生喝道:“还不快走!”
忽听得金铁交鸣之声,岳夫人追赶奚玉瑾,刚好来到。岳夫人只道丈夫已经落在敌人掌握,这一惊非同小可!
辛龙生更是吃惊,他本来是要到后堂找奚玉瑾的,想不到她竟然被一个老妇追赶出来。
岳夫人念头动得很快,不救丈夫,拐杖扫起一个圈圈,四而八方都是杖影,把奚玉瑾圈在当中,喝道:“你杀我的丈夫,我就杀你的同党!”
辛龙生唰的一剑刺去,剑锋指向岳夫人的背心大穴,这一招正是攻敌之所必救。
岳夫人只道对方定是要拿她的丈夫作为人质,要胁她的,不料辛龙生却放了她的丈夫向她突施袭击,这一下颇出她的意料之外。
辛龙生攻敌之所必救,岳夫人不能不腾出手来应付。莫看她年老,身手仍是矫捷之极,反手一拿,竟然头也不回,就使出了空手入白刃的功夫。
她这一抓一拿,拿捏时候,不差毫厘,换了武功稍弱的人,不是给她扣着脉门,长剑就非给她夺出手去不可。哪知辛龙生剑法奇施莫测,堪堪刺到她的背心之际,突然剑锋一转,无声无息,又快又准,斜拖下来,岳夫人一抓抓空,情知不妙“噫”了一声,斜跃三步。饶是她射避得快,半边袖子已是给辛龙生的剑锋划破。
甬道中光线徽弱,奚玉瑾见是一个相貌丑陋的少年,但不知怎的,却又感觉得到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似的。奚玉瑾怔了一怔,说道:“你是——”
岳夫人大惊之下“噫”了—声,也在同时问道:“车卫是你的什么人?”原来辛龙生恐怕奚玉瑾看出他的家传剑法,刚才用的这招乃是车卫所教。
辛龙生捏着嗓子,向奚玉瑾挥一挥手,叫道:“快走!”此时内院的家丁已经闻声赶至,外面的人也正在撞门。
奚玉瑾心里想道:“这人是谁,待见了杜头领和展一环自然知道。”无暇思索,运剑如风,便冲出去。甬道两边都是墙壁,好在那些家了武艺低微,挡不住她,她杀开一条路,无暇跑去打开大门,杀到甬道的另一端尽头,跳过栏杆,跑进庭院,这才能够飞身上屋。
辛龙生回身架着岳夫人的拐杖,低声说道:“你不必管我是谁,但我不是杀你的丈夫的。”有几个家丁业已知道寿堂外面刚才发生的事情,纷纷叫道:“这小子杀害了二夫人,别放过他!”
岳夫人又惊又喜,说道:“好,你给我杀了那贱人,我可不能难为你了。你走吧!”
岳良骏低声说道:“咱们也该逃啦,来的是金鸡岭的人,人数很是不少,兵备道已经给他们擒了。”他真不愧是老奸巨猾,惊魂一定,立即盘算脱身之计,脱下衣服,换了一个家丁的皂衣,却叫他的妻子“保护”这个家丁在大门攻破之时,夺路外闯。
辛龙生跳上屋顶,奚玉瑾已经不见。那姓刘的“商人”却刚好从屋顶跑过,意欲跑入内院。来个里应外合。两人在屋顶恰巧碰头。
那姓刘的“商人”连忙问道:“奚姑娘呢?”辛龙生道:“她已经出去了,你没见着么?”心里想道:“车卫要我保护岳良骏,乐得和他拖延一些时候。”
那姓刘的“商人”放下心上的石头,接着问道:“岳良骏呢?”辛龙生道:“喏,你瞧,他们在那一边,看见了没有?快去拿他!他那大老婆武功很是不弱,你小心点!”
辛龙生是知道岳良骏业已改装易服,向内堂溜走的。但这姓刘的可不知道,上了他的当。
辛龙生一溜烟逃出知府官衙,过了两条街道,回头一看,只见府衙已经起火。辛龙生心乱如麻,暗自思量:“车卫要我做的事情我都办好了,我是回去见他呢,还是在扬州多留几日,希望再见一见玉瑾呢!”那小客店他是不能再住的了,于是便在当日出城。站在通往百花谷和归途的歧路上,心乱如麻,好半天兀是打不定主意。
那姓刘的商人追上了岳夫人和假知府,交战十数回合,内堂的大门已给撞开,金刀杜复赶到,捉住了假知府,岳夫人却逃走了。
杜复仔细一瞧,叫道:“糟糕,咱们上了当啦,这人不是岳良骏!”打了那家丁一巴掌,将他放开,忙到内院搜索。岳良骏不知躲在什么地方,搜遍了府衙,都没找着。
幸好他们擒着了兵备道,这一仗虽然没有大获全胜,目的亦已达到。金鸡岭来的几个头目,聚集了许多饿民,打开粮仓,劫了“盐饷”兵备道的亲兵不敢抵抗,汉人兵士不愿抵抗,群雄一把火烧了知府衙门,全师而退。
退出城外,杜复猛地省起,查问辛龙生的下落,这才知道辛龙生早已不见。
奚玉瑾道:“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面有伤痕的少年?”
杜复说道:“不错,他本来已擒了岳良骏,不知何故,却跑进内堂?”
奚玉瑾道:“幸亏他跑进内堂,救了我的性命,他是因为救我,才迫不得已放开岳良骏的。”
那姓刘的“商人”道:“他也上了岳良骏的当了,岳良骏不知怎的能够这么快就改了装束,竟然瞒过了他?”不过,这姓刘的虽然有点疑心,但因辛龙生杀了岳良骏的小老婆又救了奚玉瑾,怎样疑心,也是不敢疑心辛龙生有心放走岳良骏。
奚玉瑾道:“这人究竟姓甚名谁?什么来历?”
姓刘那人说道:“他和我们是同住一间客店的,名叫龙新。什么来历,我们可是不知道了。”
奚玉瑾疑心顿起,想道:“龙新?这个名字倒像是辛龙生的名字去掉‘生’字,颠倒过来的读音一样。”问道:“你们是怎样认识他的?”
那姓刘的说道:“我们同住一间客店,他来和我们结纳,求我们带他进府荷给岳良骏祝寿。苏州的赛华佗王大夫也在这间客店,王大夫看出他染有怪病,我们则看出他身有武功。猜想他和我们是同一条线的,是以应他所请,果然没有料错。”
姓刘的说出他和辛龙生结识的经过之后,杜复也把辛龙生在大闹寿堂之时的所作所为告诉了奚玉瑾。
奚玉瑾暗自思量:“这倒是我的多疑了,怎会是他?那日他从那么高的悬崖跌下,即使没有丧命,也绝不能这样快就恢复武功。而且若然是他,他为什么又要杀岳良骏的小老婆?唉,但为什么这个人我又好似在哪儿见过似的呢?”
杜复笑道“这人倒是有点神秘莫测,不过,他既然是来帮咱们的,想必和我们的人相识,我回山之后,总可以查得出来。奚姑娘,你也不用为了这件事多伤脑筋了。对啦,韩佩瑛姑娘大概下个月就要回金鸡岭的,奚姑娘你也去我们那儿好不好?”
奚玉瑾道:“待我回家先想一想好吗?”
展一环道:“辛少侠遇难,文大侠定必要知详情。奚姑娘,你若是不去金鸡岭,就和我一同回去吧,由你亲自向文大侠禀告比我复述好些。”
奚玉瑾心烦意乱,说道:“咱们明天再说好不好。展大叔,你陪我回百花谷吧,老王也很想和你再见一次面呢。”
杜复等人要处理赈济饥民和押运“盐饷”的事,当下各人分头办事。奚玉瑾与展一环连夜回家。
途中奚玉瑾忽地起了一个古怪的念头:“倘若龙生当真还活在世上,今日那个人又确实是他的话,我是宽恕他还是不宽恕他呢?”念头一起,芳心忐忑不安,终于哑然失笑:“绝不会是他的,我为什么要想这种水月镜花绝不可能成为事实的事?”
且说辛龙生躲开他们之后,独自一人,逃入密林深处,心中无限悲苦。正自怅怅惘惘之际,忽听得好似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叫他的名字:“辛龙生!”
辛龙生大吃一惊,抬头看时,却没看见人影。
辛龙生沉声喝道:“哪条线上的朋友?”
嘿、嘿、嘿的一声冷笑声从密林深处传出来,那人继续说道:“辛龙生,你倒是很会说谎,可惜,嘿嘿,你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我!”
声音陌生,辛龙生听不出是谁,心里又惊又急,不知自己的秘密这人知道了多少。当下立即向声音来处猛扑过去,喝道:“朋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有胆的出来和我说个明白!”
话犹未了,只听得暗器破空之声,一枚石子向他飞来。辛龙生拔剑一拨,石子在他身前三尺之处跌落。
那声音冷冷说道:“有胆的你跟我来!”仍然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这枚石子显然是用来给他指路的,并非真的打他。
辛龙生心里想道:“我非抓着这人不可!”提一口气,展开“八步赶蝉”的轻功,跟着那人飞石指示的方向追下去。他这“八步赶蝉”的轻功虽未炉火纯青,开头十里八里之内,亦已不逊奔马。追了一程,仍未发现那人,只是每当他要止步之时,就打一枚石子飞来给他指示方向。
辛龙生一路追赶下去,爬上了东面的主峰,越入越深,不知不觉到了一个极其荒僻险峻的处在,一处处丛莽密菁,荆棘满道,林中古树遮天,阳光都透不过来。阴沉幽暗的树林里,怪石奇岩,如剑如戟,如虎如狮,如鹰展翼,如马扬蹄,份外显得可怖。
辛龙生瞿然一省:“这人有如鬼魅,我莫要着了他的暗算。”
心念末已,只见乱石丛中突然窜出一人,冷冷说道:“好,到了这里,咱们可以好好淡淡了。”
辛龙生飞身掠起,立即向他抓去,喝道:“你弄什么玄虚?”
那人反手一挥,以一招“拂云手”将辛龙生的一抓荡开,喝道:“要想杀人灭口吗?哼,你还得回去车卫那里多练十年!”
辛龙生聚拢目光,定睛一看,只见是一个黑衣汉子,脸上险森森的毫无表情,嘶哑的声音十分难听,竟看不出他有多大年纪。
辛龙生打了一个寒噤,强自镇定,说道:“好,你是什么人,说吧!”
那人打了个哈哈,说道:“你我早已会过面了,你却不知道吗?我就是那天在知府大人的花园里给你传话的人!”
辛龙生这才恍然大悟,心道:“哦,原来他就是车卫派来监视我的那个人。”
“你把我引到这里有何指教?”辛龙生大惊之下,吸了一口气,问道。
“嘿嘿,我是来请问你的,你要不要我给你圆谎?”那人说道。正是:
只因曾作亏心事,至教疑鬼又疑神。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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