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自己竟站在太阳地儿里。也才感觉到头被晒得昏沉沉的竟有些不住了。她坐上了轿子让轿夫们专找人少的地方走越快越好可轿子一动她就人事不醒了
在大纛车上的年羹尧此刻正在得意之中他怎能知道大路边上这个小女子的心事他又怎么可能知道别的事情?他早就在一片欢声鼓乐中飘然欲仙了!
这次“班师回朝”的大典可以说是年羹尧有生以来最光彩最得意也是收获最大的一次旅行了。四月初他们从青海出一路所见全都是黄土垫道也全都是香烛鲜花、万民欢呼迎送的场面。沿途所经的甘肃、陕西、河南、直隶四省从入境到出境全是总督巡抚亲迎亲送。他们行的是跪拜礼抬出来的酒席是仿膳餐礼敬有加如对神明。各地州府道司馈赠的礼品和“程仪”更是堆集如山盈屋充栋总数少说也在百万两以上。这些钱财当然不能带到北京来现眼再说就是能带也没地方放啊。他只好全都存到各地的藩库里等回去时再捎走。
此刻千乘万骑都跟在他的身后簇拥着他也护卫着他。而他自己则是坐下紫骝手中黄缰神气活现威严无比。百姓们人山人海地在仰望着他香花醴酒望尘拜舞。无论他走到哪里人们全像是倒伏的麦田一样五体投地不敢仰视。这风光这排场这非同寻常的荣耀自古以来的人臣谁曾有过?他放眼前望龙旗蔽日;环顾左右金戈辉煌。全都因为自己是功名盖世的大将军全都在迎接自己得胜还朝!他身上穿的江牙海水四团龙袍外面套着金灿灿的黄马褂;明黄丝绦束着黑纱战袍;顶子上的三眼孔雀花翎在阵阵熏风中悠然地飘动。他铁青着脸竭力抑制着激动的心情目光炯炯地凝视着越来越近的京城。纛车前进中灰暗高大的西直门就在眼前了。年羹尧向那里瞟了一眼见三百多名礼部司官远远瞧见自己的纛旗来到近前便从尚书到侍郎全都翻身跪倒黑鸦鸦地跪了一大片又同声高呼。“年公爵爷亮工大将军万福安康!”
年羹尧字亮工人们对他称字而不名是一种尊敬的表示。礼部的官员们以为按理他此时应该向跪迎的人们表示一下谢意。哪怕他不下马呢起码也要拱一拱手什么的。可是他们失望了。年羹尧连一点笑容也没有只是略一点头便纵马入城了。
城里更是热闹非凡。烟花齐放香雾绦绕。爆竹、起火、冲天炮如同开了锅的稀粥似的响得分不出个儿来。一座接着一座的彩坊间人流如潮万头攒动;百姓们为了瞻仰年大将军的风采挤过来拥过去声声呼叫如狂如醉。九门提督和顺天府衙门的兵丁们手牵着手人连着人为年大将军的三千人的仪仗开道一个个全都累得臭汗淋漓各家门口摆得好好的香案也全都被挤踩得稀烂。这哪里还有什么“拱揖伏礼虔诚示敬”?
按照礼部和兵部拟定的规范这个前所未见的大军仪仗队是应该在辰时到达指定地点的。可是拥挤不堪的人群完全打乱了拟好的布署。直到辰未时分才总算走到了午门前边这里就用不着挤了。因为年大将军的马头再高他在这里也看不到一个百姓了。以皇叔简亲王、恭亲王为八爷廉亲王领衔连同进京引见述职的官员们总共有上千的人全都奉旨等候在此。一见中军纛旗来到八王爷允禩一声高呼“百官跪接”!自亲王以下全都“唰”地打下了马蹄袖翻身跪到在地。年羹尧却仍是端坐马上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令人心醉的场面。
突然“啪啪啪”三声静鞭响起。坐在马上的年羹尧吃了一惊意识到该着叩见皇上了这才翻身下马。此时午门的正门已经在呀呀声中洞开三十六名太监抬着一乘明黄色的亮轿颤颤悠悠地走了出来当今至高无尚的皇帝就端坐在轿中。立时丹陛之乐大作。左掖门下三百六十名畅音阁供奉在黄钟编磐的撞击乐声中念念有辞地唱起了吉庆称颂的赞歌。雍正皇帝满面堆笑徐步走下乘舆。他静静地听完歌乐向鸽立一旁的年羹尧走了过去亲手解掉了年羹尧身上的战袍。至此年羹尧才算从形式上“除了甲胄”他也就伏地叩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雍正含笑受礼已毕亲自扶年羹尧起身响亮地说了声“年大将军鞍马劳顿着实地辛苦你了!”便一手携了年羹尧另一手示意百官起身二人径自从午门而入。允禩一声高喊“礼成!百官由左掖门而入在大内领筵!”众人这才站起身来人群中也响起了一片赞叹之声。
沉浸在这庄严肃穆而又充满欢乐中的人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写着官下轿武将下马”的大石碑下还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当今万岁的爱弟十三爷允祥另一位却是架着双拐的残疾人他就是被皇上称作先生、而又被限期进京的白衣秀才邬思道。他自从在南京见到李卫以后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除了按雍正钦定的“中隐于市”之外别无安全可言。原来想的要摆脱朝廷羁绊放舟江湖笑傲风月是根本连想也不容他想的。所以他便安置了家眷急急地赶往京师。昨天一到就按皇上说的那样先去拜见允祥。允祥回来得太晚他们两人一向情投意合加上久未见面都是十分想念。所以一见面就说起来没完直到天光放亮。今天他又随着十三爷来到午门外“观礼”可是他看了年羹尧的作派却长叹一声说“这个蠢材年亮工他离死不远了。”
十三爷听了大吃一惊忙问“怎么邬瘸子你又要危言耸听了吗?年某这次立功可非同小可他为皇上打稳了江山呀!如今他的圣眷还在我之上呢你知道吗?”
邬思道若有所思他看了一眼从左掖门鱼贯而入的百官们说“十三爷你的话其实只说对了一半。年某之功也只是为皇上打稳了江山。不过这一仗也确实是关键的一仗不能打败而只能取胜。你想啊年羹尧如果兵败八爷就会召集八位铁帽子王爷进京逼着皇上退位;他如果打成了不胜也不败的温吞水国家的财力就难以。八爷非但扳不倒还要防着他操纵作乱。所以他打得实在是好。年羹尧打胜了他自己成了战胜将军皇上也就跟着成了英武圣主。仅这一条就可堵住所有反叛者的嘴!但你刚才说他的圣眷在你之上可就大错特错了。圣上是用你来安内用年羹尧来攘外的。如今外患既除而他又不知收敛怎么会有好下场?”
允祥自认为对皇上和年羹尧都是十分了解的。可是今天听了邬思道这番话却不由得身上一阵阵地寒。他为人善良不愿意看到年羹尧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他回过头来看了看邬思道说“要不等一会儿年羹尧面圣下来时你亲自和他谈谈?”
邬思道突然转过身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允祥断然地说“要谈你们去谈我是绝对不见年羹尧的!你明明知道我是奉旨进京的万岁要秘密召见我当然恭聆圣谕;万岁要不肯见我或者要你来奉旨传话我都可以听命除此之外我什么人都不想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