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君刚出了牢门,忽又停下,转身走到英宁面前,双手捧起她的脸,低头吻住她的嘴唇。一时间不知谁的呼吸先乱了,英宁只记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瞪着眼睛瞧着近在咫尺的夜君。他走好看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英俊地像从话里走出的一般。可他为何要吻她?
良久,夜君终于放开她,抚了下她的唇角,低声道:“我给你送的餐食里,有你爱吃的桃花酥。”说完就匆匆出去,英宁似乎看到他脸上的一丝红晕,他是害羞了吗?
英宁摇摇头,舔了舔唇角,只当夜君是不舍他们从此要天各一方,才会亲吻她吧,对她应该没有别的心思。
她走到放餐食的矮桌前,上面果然有一盘桃花酥。方才灯光昏暗,她也只瞄了一眼,并未看清。她夹起一块,小口地吃着,味道还是那样香甜。想着日后还能恢复记忆,她忽然就觉得轻松了些。等着吧,她迟早会再回到这里。
第二日,她一早就被带出地牢。望乡台上,吾期和神荼并肩而立,神色肃穆。吾期眼瞧着英宁朝他走过来,她一身白衣,虽身上都是污渍,虽有些狼狈,却仍旧难掩出尘之姿。凝脂般的脸颊上,还挂着已经干涸的血迹。吾期专注地盯着她,心情复杂。
她并不看他,她说过再也不愿见他。心痛如斯,他如今也只能盼着她投胎,忘记这所有的一切,他以后也还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她面前。
英宁走到孟婆身旁,孟婆一早就准备好了汤。白玉的碗,盛着微微有些泛红的汤。英宁对孟婆一笑:“劳烦你了。”
孟婆眼圈有些泛红,她送过无数的鬼魂,早练就了铁石心肠。可如今亲手要送英宁,她还是于心不忍。她们一向相处的愉快,她并不愿见英宁有这样的结局。“妹妹说这样的话,便是与我见外了。”孟婆柔声道。
“姐姐,你还愿叫我一声妹妹,那我也算没白来冥界一场。”英宁垂下眼帘,眼窝有些发酸。。
过了片刻,英宁就要去端那碗汤,孟婆忽然按住她的手,道:“你没有什么话要说了吗?”孟婆瞧了瞧不远处的吾期,又道:“你不和鬼王大人告别吗?他这些日子甚是担心你。若不是他,冥王也不会……”
“他?”英宁冷笑着打断孟婆,脸色阴沉地道:“我为何要与他告别?我此生再不愿与他有任何瓜葛。”
孟婆无奈,握着她的手腕道:“吾期那样做,也只是另一种方式的保护你。他也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他并不比你好受。”
英宁嗤笑了一声,嘲讽道:“那我要谢谢他这么护着我了,我有今日,他也有一份功劳呢。”
“英宁,你不要怪罪他,他也有诸多无奈。”孟婆仍然替吾期解释,只是英宁也听不进去。她的心里,现下只剩对他的恨,哪里还能看到他的好。
英宁转身,看着与冥王站在一起,狠心背叛自己的人,虽为败寇,依然如同睥睨天下一般,厉声开口道:“钟吾期,我诅咒你不老不死,孤独终生,永不得所爱……”
英宁的话如同霹雳一般,在吾期耳边环绕。他的心似乎被刀剐了一般,一刀一刀切得粉碎,血淋淋一片。他痛得微曲着身子,神荼一手架着他的胳膊,他才能勉强站稳。
“宁儿,你为何要这般对我?”他嘴里喃喃,手掌捂着胸口,这样剜心剔骨的痛,他几欲承受不住。他的心裂了,再也不会好了。
他的英宁从不会这样对他,她最喜欢对他笑。她常常窝在他的怀里,听他讲古老又久远的故事。关于冥界也好,凡间的也好,她每次都听得如痴如醉。有时听着就会在他怀里睡过去,醒来时又嗔怪他为何不唤醒她。她睡着时的姿态一定不雅观,那时他总说:“在我眼里,你什么样的姿态都好看。”
她不会这样诅咒他,诅咒他不死不灭,永不得所爱。他所爱的人只有她,没有了她,他的生活也便不再有意义。那他和行尸走肉还有何区别,他忽然后悔了,他不该与她站在对立面,不该做了她的绊脚石。倘若时间还能重新来过,他一定会握着她的手,跟她说:“不论生死,不问前程,只守在她身边。”
英宁冷漠地转身,终于端起了那碗汤,闭上眼睛仰头一口饮尽。眼角滑出一滴清泪,这孟婆汤的味道真差,竟是苦的。浑浑噩噩中,她似乎听到孟婆一声叹息。
远处一阵铃声叮当,在天边缥缈的响起,再沉没。那是奈何桥上亡魂不舍昼夜的歌声……
心静如镜,心沉如石。桥这边寂寂无声,因为心死,失了往生的记忆。桥那边哀哀苍天,因为心动,忘不掉的牵牵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