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肃暗暗叹道:这杨度还真是巧言令色,尽是用一些歪理来说事,还真把老子当作不谙世事的文盲匹夫吗?
虽然心里犯着嘀咕,不过他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略作一番沉思之后,他很严肃的向杨度说道:“先生,我袁肃虽然武夫,但自诩还算有几分开明的思想。我认为共和国既已经成形,再做更改实有不利。更何况之前我已经说过,国内又有多少人能支持这件事?我们北洋内部又有多少人会支持?”
杨度不疾不徐的笑着说道:“小袁公子无须紧张,今日你我只不过漫谈,又不是当真。我筹安会旨在研究国体政治,然后适当的提出建议,至于是否要推行我们的建议,自然还需要从长计议。”
袁肃这才稍微改变了一下脸色,和气的说道:“原来只是探讨,呵呵,让先生见笑了。”
杨度依然笑着说道:“没错,只是探讨。假如这条道路可行,难道我们还要绕一条大弯路来发展国家吗?你说是不是?再者,小袁公子你刚才提出的一点很有道理,只有国人支持,方能走这一条道路。君主立宪不是封建帝制,英吉利、日本不都是典型的君主国家,君主只是象征,宪法才是根本。不是吗?”
袁肃点头应道:“是的,纵观西方列国的发展历史,宪政是立国根本所在。法制和人制是要有根本的区别。”
杨度说道:“就是这样的道理。假如君宪更适合我们中国的发展,那我们接下来的任务自然就是要想办法去说服国民支持,正所谓广开民智,要让国人知道为什么走这条道路,这条道路有什么好的地方,也要让国人知道共和为什么不适合中国,在中国走共和又有什么坏的地方。从长计议,不外如是。”
这番话倒还是很中听,但是袁肃也知道,筹安会从始至终都是急功近利,巴不得让袁世凯早点当皇帝,巴不得国家早点改制。最终正是因为太过急躁,而导致洪宪帝制仓促失败。当然,这其中也有袁世凯自己的原因。
沉默了一阵之后,袁肃正色的又问道:“正如先生所说,既然这只是一种探讨,那么假使这些问题都能得到解决,可是放眼中国又该推举谁来担任帝君?总不至于还要把鞑子的皇帝再请回来吧。如若如此,这件事别说我坚决不会同意,只怕所有汉人也都会反对到底。”
他自然是故意有这样一问,不管是袁克定还是杨度,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也没有人正式的说明是要推举袁世凯来当这个皇帝。就算袁克定已经表现出要当太子的样子,可到底是没有口头表达出来。
而这一问的目的主要不在让杨度把话说的更明白一些,而是接下来他还有更重要的一些话要表露出来。纵然他对帝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对,只要有利于自己的发展即可,可为了北洋大局、为了能够沾袁氏一族更多的光,自己肯定是希望帝制能持续的更久一些。与其说接下来的话是意见,不如说是建议。
杨度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说道:“怎么可能再让满族人出来当皇帝?回首中华五千年历史,但凡少数民族统治下的中国,都是没有很好的国力发展。如今汉人好不容易得了这天下,自然应该由汉人来当这个帝君。难道小袁公子到现在还没看出,这普天之下何人才有这个资格恢复帝制、自立为皇吗?”
袁肃假装凝神深思一阵,然后很是认真的摇了摇头,正色的说道:“恕我浅陋,在我看来,这天下还真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听到袁肃这样的回答,杨度原本还是欣然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惊讶了起来,纵然袁肃再没有什么见识,也应该从自己的旁敲侧击中有所领悟才是,哪怕自己表现的不够明确,之前在京城时大公子的话也已经是欲盖弥彰了。
“小袁公子,你当真是这般认为?”
“既然先生有这样的探讨,相信在先生心中已经有很好的人选。或许是我孤陋寡闻,还望先生能指点一二。”袁肃波澜不惊的说道。
“放眼南北中国,有奇功可受世人敬仰者,非小袁公子的叔父、中华民国大总统袁项城莫属。如若公推大总统登基称帝,其威信足以震慑国内各省,其推翻满清的不世之功也足以信服国民,再加上西方诸国的支持,由共和改为君宪必能水到渠成。”杨度表情肃然,侃侃而谈的说道。
“原来先生瞩意的人竟然是我叔父?”袁肃表情故意显得很诧异,随即又改变成很是凝重的样子,说完这简单一句话之后便微微垂首陷入一阵冗长的沉默之中。
“说起来,如若此事大功告成,就连小袁公子亦能随袁氏一族荣为我中华皇族。”杨度微笑着又补充了一句。
袁肃依然没有立刻说话,他沉默了许久之后,忽然抬眼盯着杨度,眼中充满一种极其严厉的锐光,就放佛在战场上遇到了宿敌一般。
杨度被这眼神吓的心中一凉,笑脸顿时凝固下俩。
这是,袁肃冷冷的开口斥问道:“先生,敢问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我叔父的意思?”
杨度怔了怔,唐突的说道:“小袁公子……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说过了吗?我们只是在假设性的探讨罢了……”
袁肃没有理会杨度的辩解,继续冷酷的说道:“如若是先生的意思,那你就是要陷我叔父于不义,就是要毁我袁氏一族!如若是我叔父的意思,那他就太糊涂了。如今这个时候,国家看似一统,实则暗流涌动,叔父立足未稳就像改立君宪制,这不是自陷于众矢之的吗?”
杨度万万不敢相信,之前还看似可以接受君宪制的袁肃,才一转眼竟然变得如此尖锐起来。他喉头鼓动了一下,语气错愕的说道:“小袁公子……你这话……怎讲?”
袁肃义正言辞的说道:“我确实不在乎国家的体制如何,只要能尽快推行中央集权,制度什么的无可无不可。然则改行君宪制总得有一个值得称道的领袖人物,纵观历朝历代开国之君,无一不是万民归心、天下所有。并非我叔父无德无能,只是就目前而言,我叔父德与能还不够到称帝的火候。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杨度听了袁肃这番话,心中稍微放松了一下,他很是疑惑的问道:“怎么,小袁公子竟然认为你叔父当不得这个帝君?若是连袁项城都没这个资格,普天之下谁有?”
袁肃正色的说道:“所以我之前才说这天下无人能出此大任。我叔父虽是北洋政府大总统,中华民国至高无上之元首,可一则国内未稳,南方诸省居心叵测者比比皆是,如若推我叔父改君宪登皇位,那就是授人口实、招致天下大乱;二则我北洋内部人心涣散,同床异梦者何止一二;三则如我前言,能当天下人之君者,必能持民族大义为先,又身居盖世功德,令天下黎民信服。否则,民心逆向,君宪就是倒行逆施。”
杨度脸色大变,他本以为袁肃与袁世凯同宗同族,断然也不至于说自家长辈的坏话,却没想到袁肃不仅口若悬河的指责袁世凯,而且还是如此大的情绪表现!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这才开口问道:“原来小袁公子竟然认为大总统功德不够?”
袁肃语气一如既往的说道:“在先生看来,我叔父有推翻清廷建立民国的不世之功。可是推翻清廷又何止我叔父一人居功?再者,南方孙文一党一直将辛亥革命之功归为同盟会,亦有不少学生、商人认同这个实事。试问,这功劳如何能拿出来信服天下?”
杨度眉宇紧促,默然不语。
袁肃又道:“再者,我叔父既有建立民国之功,可如今贸贸然改制君宪,岂不又有毁民国之过?国内异声者多如牛毛,南北又不同心同德,我北洋内部更是一盘散沙,我叔父在这个时候恢复君宪,无疑是自毁长城。”
杨度深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的问道:“如此说来,小袁公子是铁了心不认同大总统能为我中华帝君了?”
袁肃坚定不移的说道:“若是就现在而言,确实如此。”
杨度脸色微有变化,进一步问道:“听小袁公子这么说,似乎是有另外的见解。那依小袁公子的意思,大总统何时才适合改制登基?”
袁肃表情坚毅,语气笃定的说道:“归根结底,要做天下人之君就必须让天下人归心。若我叔父何日能握得民族大义,又能身居盖世之功,登基称帝方能指日可待。”
杨度扬了扬眉毛,他现在可以断定袁肃确实不会反对帝制,也不会反对袁世凯登基当皇帝,无非是希望袁世凯能安安稳稳做这个皇位。有了这个大前提,其他的事情就好办得多了。他此行的目的无非就是如此,也没必要跟袁肃这个年轻人东拉西扯的太多。
“我明白了。呵呵,小袁公子当真是认真的人,你我不过是假设性的探讨,又不是当真。至于我中华究竟适合推行什么样子的国体,还待仔细研究才是。哈哈。”
“让先生见笑了才是。”袁肃脸上的表情渐渐恢复轻松,陪笑着说道。
没过多久,宴席开始,袁肃与杨度一起步入宴厅。一夜觥筹交错,任由屋外大雨倾盆。
在席间杨度再也没有多说关于君宪制的事情,哪怕被几个陪客灌的伶仃大醉,依然只是谈风论月。对此袁肃倒是有几分佩服,杨度毕竟是一个谨慎的人,不像袁克定那样,稍微喝的兴起什么话都不再遮掩。
席间,袁肃虽然满是笑容,热情洋溢的与杨度推杯置盏,但是心中却多少还有几分介怀。他不清楚自己之前与杨度所说的一番话,会不会引起其不满意,又或者对方返回北京之后把原话告知袁世凯,又引起袁世凯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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