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中国在西方列强眼中是一个弱小落后的国家,但是各国之间的军人理应有最基本和最传统的尊重,尤其是军官之间的礼节。不管怎么说,袁肃即便现在年纪轻轻,可依然是上校军衔,要比区区一个上尉大的太多。
考虑到这一点,罗根上尉立刻意识到刚才的语气确实有几分过活,于是立刻改变了一下态度,不算很客气却也不傲慢的说道:“袁将军,从事理来说,我们的神父的的确确是为了帮助你们的难民。现在发生这样的事情,是你我都不愿意看到的,但袁将军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我们很希望袁将军你能尽快并且妥善的处理这次恶性x事件。”
翻译员连忙把罗根上校的话做了翻译,同时在说话的语气上还故意表现出谦逊。
若是在面对临榆县的地方官,他自然不会这么卑躬屈膝,自己替洋人办事到哪里都能趾高气扬,可关键是袁肃是大总统的侄子,而且这段时间袁肃还与北戴河的许多洋大人有来往,关系还处的很不错,单单这两点就不得不让人顾忌。
袁肃不疾不徐的说道:“上尉先生,你们的神父明明知道成为不安全,还要执意出城进行赈济,当他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就应该为行为肩负责任。而不是在出事之后把所有罪过都推诿到我们中国人身上。更何况,你身为法国治安队长官,窦神父是你们的国民,你不仅没有加以劝阻,同时也没有加派士兵随行保护,试问你的责任又在哪里?”
罗根脸色骤然生变,沉思了许久之后,带着浓厚情绪色彩的说道:“你这是在狡辩。窦神父之前是听说灾情得到稳定和控制,所以才会这么冒险出城。可是万万没想到所谓的灾情得到稳定和控制,只是片面之词。我虽然有维持我国侨民治安的责任,可教堂的事是无权插手,更何况这是一次善举,难道我们帮助你们中国难民,这也有错吗?”
袁肃冷静的说道:“你们的好心好意我表示感谢,但是你们也不能因此而盲目的推卸责任。你的清楚你现在要做什么,是请我们帮忙,还是在怪责我们?”
罗根刚想继续反驳,可是忽然又觉得再这么争吵下去也不是办法,更何况他意识到之前是自己太过冲动,常年与临榆县地方官打交道,习惯了中国官员的唯唯诺诺,所以在见到中国人的时候往往都会有傲慢的一面。
冷静下来之后,他保持理智的说道:“好吧,袁将军,我想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是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我们治安队的立场就是竭尽全力保证我们侨民的安全。”
听到这里,袁肃才稍微改变了一下脸色,他虽然在积极与外国势力结交关系,但身为一个中国人,看着这些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飞扬跋扈,心理总会有难以压制的愤怒。而他之所以要取得外国势力的支持,无非就是为了师夷长技以制夷。正因为如此,在一些细节上的原则,自己是绝对不会退让。
不过话又说回来,一个神父前往赈灾遭到绑架,这的确是一件恶性x事件。洋人向来最喜欢借机生事,如果这件事处理的不好,只怕必然会引发另外一场“教案”。
随后,袁肃又与罗根上尉谈论了一些情况,询问了几个问题,初步了解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昨天窦神父一共带领了十三名教堂人员外出,其中五名教堂本职人员,三名法国籍信徒和五名中国籍信徒。同时配备三辆牛车和四辆马车,装入了大约五十石的粮食以及一些蔬菜、面包和西医药品。
根据那两名逃回来的信徒交代,其中一名中国籍信徒已经在混乱中被打死,目前可以确定的就是尚且有包括窦神父在内十一人的人质掌握在“强盗”手里。这些“强盗”要求在三天时间里准备十万现洋的赎金,并且“强盗”还有枪械之类的武器。
通看这起案件已经有许多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方,其一是这些“强盗”都是一些什么人?是难民又或者真是强盗。其二他们的武器是在怎么来的?当然,若真是一群关外来的响马贼,那这个问题也就有了答案。其三一开口要十万元赎金,这显然不像是有经验的贼人所为,这个数字绝非小数,在灾民才刚刚稳定的节骨眼上,十万元的款子可是显得弥足珍贵。
绑架勒索的案子屡见不鲜,可有经验的贼人显然会量力而为。尤其是绑架一些特殊的人质,弄不好不仅赚不到赎金,甚至还会赔上性命。
以今时今日洋人在中国的地位,贼人明知道这些人轻易惹不起,哪怕是铤而走险也不至于什么都不顾忌。绑了人之后却开口要一个天文数字,那就等于明知道官府给不起这个钱,还要大肆宣扬撕票。最终的结果只能是惹恼当局和洋人两头!
这些疑问都只是片面的推测,必须经过更详细的调查才能进一步弄清楚。
袁肃让杜预去找陈文年、吴立可二人前来,他决定即刻成立一个临时的劫案指挥小组,同时让罗根上尉去请那两名回来报信的信徒前来问话,看看能否找到更多的细节。
起初罗根上尉并不是很愿意,他来找袁肃是希望对方能尽快调集兵力进山搜捕,又或者赶紧筹备赎金以备不时之需,至于那两名逃回来的信徒,二人都是受害者,自然要让他们好好休息才是。因此,他故意一副推诿,并且再三强调应该先加强军事上的准备工作。
然而袁肃只是冷冷的向罗根上尉说了一句话:“是你来指挥,还是我来指挥?”
罗根上尉顿时哑口无言,他再怎么目中无人,自己也不可能僭越对方的职权。
一刻钟后,陈文年和吴立可相继赶到赈灾司令行营。二人听说洋神父遭人绑架勒索赎金,脸色皆变的震惊起来,好不容易看到灾情得到好转,现在又闹出这档子事故,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很多中国官员的眼里,洋人的事情再小,那也是干系重大。
“刁民,真真是刁民呀!妄官府如此卖力的赈济,中央如此费心的拨款,这等刁民居然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恶事。真真是天理不容。”吴立可顿显出一副咬牙切齿之态,情绪失控似的恶狠狠唾骂道。
“此事发生在这个时候确实棘手,而且这些歹徒一开口竟索要十万元赎金,这实在非同寻常。以前我们七十九标在关外的时候,各路山头从来不敢这样漫天要价,而且也从来不敢打洋人的主意。只怕这次情况不简单。”陈文年语气凝重的说道。
袁肃没有再做任何表态,只是在等到罗根上尉派人将那两名信徒带到之后,他才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向这二人提了几个问题,诸如这些人使用的枪械有什么特征、带头的人是什么模样、袭击义队的歹徒有多少人、具体潜逃的方向等等。
这些答完一个再问一个,同时还尽可能把问题描述的详细一些。一方面是给足二人思考的时间,另外一方面也是在查看二人回答问题时的神态。
无论是中国籍信徒还是法国籍信徒,二人的回答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出入。
昨天傍晚义队遭到劫持时,因为情况太过混乱,无法确定具体的人数。但可以肯定的是,拿着冷兵器的劫匪全部是难民模样的人,一个个衣衫不整、满身物资,而拿着枪械的劫匪打扮则要略好一些,最起码看不出来是难民的样子,而且不少人还是骑着马。
后来这些劫匪带着义队的人开始转移,在路上给所有人都蒙上了眼睛。之所以可以判断是东北方向的山林,是因为劫匪没有第一时间给他们蒙上眼睛,而是走了一段路后才开始有这样的戒备。在被蒙上眼睛之前,他们确定队伍行进的方向是东北。
而且当天晚上劫匪松开了所有人质蒙眼睛的布带,尽管当时天色很暗,可大家还是能够判断自己周边的环境,分明就是一处密林山坡。人质就在这个山坡上露宿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有人在人质当中随便挑选出一个洋人和一个中国人,让他们回去报信。
二人都不敢确定劫匪的藏匿地点在哪里,在下山时劫匪又蒙上了他们的眼睛,直到来到山脚下后,劫匪还让他们往前走两百步,然后才能摘下蒙住双眼的布条,若是谁敢提前摘下那就在背后开枪打死。
显然山坡只是临时休息的地方,必然还会继续转移到其他藏身之处。
这一切听上去好像都不能说明问题,然而中国籍信徒却在这个时候又补充了一点,他记得当天晚上解开眼罩之后,发现周围的劫匪人数显然没有傍晚遇劫时那么多。基本上那些手持刀棍矛之类冷兵器的难民们都不在,只有一些牵着马拿着枪械的劫匪。
第95章,疑点重重
对于袁肃等人来说,这个补充的消息确实起到非常重要的帮助,这意味着组织这次绑架的歹徒显然是两拨人。有枪械的歹徒极有可能是真正的土匪、响马贼,而那些没有枪械的歹徒则是一些由难民组成的团伙,甚至与之前抢杀粥厂、赈济所的难民是同一伙人。
“既然这伙歹徒有枪械有马匹,显然是有组织的队伍。吴大人,常言道兵匪一家,你在临榆县这么多年的任上,可有这方面的门路?”
“袁大人,这……瞧您这话说的……下官向来只负责县中政事,这兵与匪的勾当,怎么可能与下官有什么瓜葛呢?”吴立可连忙解释道,“兵匪一家”这话自然不是没道理,可这终究是一句上不了台面的话。袁肃不仅堂而皇之的来问,而且还是当着洋人罗根的面前来问,这教他如何来回答?
“吴大人,事关重要。总之,十万赎金我是拿不出来,除非临榆县县政府能拿得出这笔款子,否则眼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弄清楚歹徒的下落。倘若吴大人有这方面的人脉,只消派人去打听一下消息,再不济花钱买一些休息也无妨。这对大家都是好事。”袁肃字正腔圆的说道,言语中带着几分警示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