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然心伤最是人间父子不解情

    暑假里，按原计划，我们姐弟妹几个，都带上家眷，还有我母亲，一起去了大弟那里，在他的城市里小聚。

    一家人这种亲热相聚自是非常令人欢心。但是最后一顿饭的时候，出现了一些伤感情的话题。

    是弟媳妇偶然问起说爷爷怎么没一起来？我说，他脾气古怪，没通知他了。的确，我老父性情乖戾，不太好处，一家人都知道他不好处，更知道他一出门就话语不顺，所以象这种出门寻和顺、喜庆的场合，大家居然都没想到要叫上他一起来。

    因为说到了他的话题，许是喝了一点小酒，加上与老父接触最多的小弟和老妈絮絮叨叨的提供着诸多实例，无形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大弟出言甚是尖锐，多年来对老父的积怨和愤懑，象是被揭开了口子的火山般剧烈喷发。他说他不是个好人，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说他一辈子最想做而且多年前就开始在做的事情就是把这个家弄败、弄垮，让每个人都破落得吃不起饭，然后去求他，他心里才高兴。

    我说，你未免说得太过分了，其实老父经常问起你的情况的，他还是在关心你的！

    那不是关心，是询问，就象一个队的人们之间，闲了没事时，也会互相打听一些情况！

    他马上如此反驳。

    我和妹妹都持一样意见：哪会啊？只是他脾气怪一点而已！血浓于水，你毕竟是他的儿子，他咋个会象你说的那么寡毒啊！老三跟他一起生活的时间比跟你要多，你问问老三，他会不会那么绝情？

    老三是小弟，偶尔因为一些家常小事与父发生剧烈冲突甚至几乎动武，但他也认为老头子只是脾性刚烈而已。

    大弟仍然言辞激烈地陈述那些曾经让人伤神的往事，仍然一贯地坚持说跟这个生养他的男人没有感情。

    我说你肯定对他有误解！

    因为潇潇让我引她去拉屎，我只得离席，但我在厕所里仍然听见他们还在喋喋不休地、情绪激昂地声讨、鞑伐这个本应在这个场合里居于最高位置、其乐融融地享受天伦的老人。过去那些不愉快的往事，俨然已是人心中难以消化的积怨，你一则我一段的历数“罪状”使整个宴席基本上是一场家庭斗争会！

    来自亲人的伤害是最痛的伤口，可是，有必要非要将原本已隐的一切从坟墓里、旮旯处拖将出来再当众把它戳得鲜血淋淋吗？我远在一隅，急而无用，心里寒凉极了。要知道，就因为老父那脾气，多年以前，经过剧烈的家庭动荡，最后迫不得已的方案是，把他从这个家中分了出去！一直到现在，他都一个人在远远的一边自立门户。前几年，由于不堪目睹他的现状，我赞助了他2000多元现金，他终于得以把自己那简陋、促狭的一间简易独室改造成现在这个比较宽敞象样的住所。因为孤独，他买了一台电视机放在屋里。现在，我每个月给他两百元，他基本靠此维持生活。他自己种的小菜、鸡鸭下的蛋，他都会隔三岔五从乡下给我拿些来。

    其实，我知道他只是刻板偏执、尖刻独断、刚愎自负而已，从骨子来说，父亲是个善良人、柔情人，有点理想主义、完美主义，绝不至于如大弟所言之人。

    听着他们在那边喧哗纷议，我有点忍无可忍，转对正从厕所门口经过、扶孩子学步的妹妹：去，骂他们两句，说你们是不是酒多了，废话有完没完？

    妹妹没敢去吼，毕竟她为小。

    后来是大弟到厕所来丢东西，我乘机对他说：你们酒喝多了唆？说那么多还没完？这种场合揭发自己的老人，非明智之举！

    话题，由此而走向结束。

    我深切的感到，无论是父母子女还是兄弟姐妹，哪怕你们之间是最亲近最密切的关系，只要不接触不交流，那份感情就会自然冷却、淡漠、僵化，是隔阂、是偏见、是仇恨、是怨尤，就更加亘古不化。两个弟弟可能是因为性别之故，与父亲的关系比较对立，特别是大弟，因为工作单位不在故土，很少回家；因为性格内向，基本上跟自己的父亲没有心灵交流，所以，这份人间父子情、这份男人跟男人的情感，竟然走向今天这样的僵冷、残破的局面！

    如果再这样老死两相不解，人间血脉亲情，惟有变成坟墓般的死寂。

    令人伤怀！

    人心有时很坚强、宽广，人心有时也那么脆弱、偏狭！

    有什么办法呢？再不高兴再不满意，你毕竟已经成为他的儿子，他已经成为你的父亲，不管你是否承认，这已经是无可更改的客观存在。都走过半辈子了，都为人父母了，都是喝了点墨水的人了，难道还有什么不可原谅、不可理解、不可消除的非要带进棺材里去的郁垒？更别说，那份生养之恩，无论如何还当记念的！

    今生为父为母为子为女，是无奈是缘分。茫茫人海里，你挑谁做父母不可？他挑谁为儿女不成？为什么偏偏就是他做了你的父亲、你做了他的儿子？做子女的可能会说：我是他一手孕育的，我无可选择，是他为什么就挑中我做他的儿子！对了，你之无可选择，恰恰就是一种命份，上天偏要把你配做他的儿子，这就是天意！既如此，就没理由去怨恨那必然的际遇；与重比天海的生养之恩相比，那些相处中微弱的芥蒂，又有什么理由不被忽略？

    我只想说，做为人世间的父母儿女、兄弟姐妹关系，每个人都该知道：人海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就你们偏给相互碰上了，成为了生命里必然的那个人、必然的那种关系，认命吧！

    不认又咋样？千万人中，能够被你唤为父亲的，也就只那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