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朱醒来时,发现自己正独自浸泡在只有一平米左右的温泉池中。臀下和后背垫着一张厚实的毛毡,头顶是一片用皮袍遮盖出的阴影,恰恰笼罩了窄小的池子。金灿灿白亮亮的阳光落在阴影之外,看起来有些刺眼,寒冷的空气中带着暴雨过后的湿润和山野的气息。
她的头下搁着一团柔软的草垫,温热的泉水包里全身,浑身酥软软的,没有丝毫经历了男欢女爱的酸痛和疲累。眼睛微微眯起,她想起了昏迷前的一切。
多吉,她一直以为的一个备受亲人漠视和虐待,历尽艰苦辛酸,聪明能干非凡的男童原来是古格国穆赤王家的少年王子,是禽兽王、凶兽和魔鬼法王的同母血脉弟弟。身在王室,母亲早逝,又摊上三个那样性子的兄长,他活得确实不容易。可也正因为活得不易,在那张憨淳无邪,温暖明媚得能融化人心的可爱脸庞下潜藏着令人发寒的虚假阴毒和不择手段的卑鄙残忍,一点也没辱没了王室成员的名头。
他的年龄,她从没问过,十一二岁男童的认知是她自以为是地从他的脸庞和言行中认定的。他的身世,她从没问过,只从同在地牢时的言谈中一厢情愿地认定他的阿兄是个地位颇高的侍卫头目。他说从小寄养寺庙,这是事实,她缺的就是忘了追问他为什么会从小就寄养寺庙?他说阿兄会打他、骂他、关他、抽他、砍他、绑他,以她对禽兽王和凶兽、魔鬼法王的了解,这绝对也是事实,她缺的就是忘了问他有几个阿兄,分别叫什么名字——类似的情况还有很多很多。
他对她说的话,的的确确有很多都是真实的,但在这真实的基础上又覆盖着一层若有似无的欺哄薄纱。一旦揭开薄纱,就让人有坠入地狱的感觉,而在地狱似的绝望痛苦中挣扎时还不得不悲屈地承认最终导致这种痛苦结果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源于自己的愚笨,一如她现在就是这种天可怜见的悲闷感觉。
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伪童承诺了三次嫁他,不止一次地说要与他相依为命,昨晚好似自作自受地被吞吃得一干二净,她都不知道要找谁哭诉,泄愤。要不,干脆回古格王宫,让禽兽王和凶兽把这个可恶可恨,欺骗玩弄她感情的伪童吊起来狠狠抽一顿?这个荒谬的念头才一冒出,她就迅速打了个冷颤,浸在温泉中的手臂上冒出一个个鸡皮疙瘩。“呀,姐姐你醒了?”阴影外突然传来微带诧异的欢喜声。
明澈清朗中犹含几分憨然稚气的声音如高山雪溪潺潺,说不出的悦耳动听。只是此刻却让她听得心惊胆寒,浑身汗毛倒竖。“别过来!”罗朱惊声尖叫,迅速蜷曲身体,手忙脚乱地试图遮挡赤裸的身体。“为什么不能过来?姐姐忘了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吗?”疑惑的问话间,多吉已经穿过灌木丛,来到了温泉池边。他蹲下身,手里端着个大木碗,微微侧头,笑吟吟地看着罗朱,“姐姐,你饿了吗?”清亮的棕色大眼明媚无垢,天生上扬的眉梢、眼角和唇角自带一股温暖灵慧的笑意,一弧雪白的瓷光在赭粉的厚实唇瓣间绽开,释放出质朴纯净的憨淳。水池边的伪童赤裸着褐亮劲瘦的上半身,光光的双脚上沾着些泥泞,下身只着了一条单薄的里裤,周身仿佛笼罩着灿烂的阳光,让这一方阴暗天地顿时明亮温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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