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少东听了未必会乐意。伯母又太亲近,徐悠无论如何叫不出口。
李蕴馨自然也听出来了,微微皱了皱眉,抬脚走上了台阶。一进门先看见了深色餐台上的水晶花瓶和里面一大蓬怒放的玫瑰,李蕴馨停顿了一下,突然间觉得两个男人的生活似乎也不想她想象中的那么无趣。
有的时候,我们对于某件事或是某个人的看法会因为一个小小的细节而全盘改观。李蕴馨坐在客厅米色的沙发上时,爬上心头的就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慨。虽然看情形他们中午刚刚招待过客人,但是客厅和餐厅看起来都很干净。木色的地板搭配着米白色的家具和窗帘,客厅的感觉开阔却不空旷,摆放在客厅角落和楼梯拐角处的盆景也搭配得恰到好处,甚至茶几上使用过的烟灰缸和扔在沙发上的汽车杂志都无声地传递出一种舒适的生活气息。
于是,李蕴馨觉得自己无法再挑剔什么。至少住在庄家老宅里的时候,她从未有过这种放松的、舒服的感觉。
她相信庄少东也没未有过。
李蕴馨微微叹了口气,她抬起头,看见徐悠正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壶刚沏好的花果茶走进来,庄少东跟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碟切好的水果和几个透明的玻璃杯。李蕴馨忽然觉得他们俩站在一起的样子,自然又和谐。那种感觉,很像她身为少女的时候,对于家庭生活曾经有过的憧憬。
从未期待过她所憧憬的画面会在生活里实现。同样,她也未曾期待过,这样的画面会在她儿子的生活里实现。因为她和他都知道,大家族里的孩子是没有自由去选择自己期待的生活方式的。
然而它竟真的实现了。
李蕴馨有些发怔地从徐悠手里接过茶杯。水果的清香与花卉馥郁的香气交织在一起,随着水汽的蒸腾氤氲开来,令人不由自主地身心放松。
徐悠在庄少东第次掐着他的后腰示意他主动开口讨好老婆婆之后,轻轻咳嗽了两声,问出了一个中规中矩的问题,“您是今天刚到的吗?”
李蕴馨回过神来,冲着徐悠展开一个略带疲倦的微笑,“是啊,行李放在酒店就过来了。”
徐悠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她下飞机的时间,“那您吃午饭了吗?要不要……”
李蕴馨摆了摆手,“不用忙,我中午吃了些东西。现在就是有点儿累,我过来看看你们就回去休息了。”
徐悠想象了一下李蕴馨孤身一人住在酒店里的情形,心里开始觉得不忍,“楼上就有客房,床具也都是新的。您要不……还是在这里休息吧。”
庄少东也说:“是啊,妈,来都来了还住什么酒店啊。你看我这里多清静。”
李蕴馨笑微微地看着徐悠,“不打扰吗?”
“当然不。”被一个曾经怀着敌意的长辈和颜悦色地对待,让徐悠有种不太真实的古怪感觉。
“你睡一会儿,”庄少东说:“我和徐悠去酒店替你把行李搬过来。”
李蕴馨微微颌首,“好。”
庄少东说得对,这里确实很安静。城市的喧嚣都被挡在了远处,敞开的窗口只有海涛温柔的起伏,宛如呼吸。
李蕴馨在食物的香气里悠然醒来,觉得自己很久没有睡得如此香甜了。她伸了个懒腰,正要坐起来,就听到一阵模糊的哼歌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是一首轻快的歌曲,节奏感十足。李蕴馨停住了正在伸懒腰的动作,不自觉地侧耳倾听。
这是庄少东的声音,从声音的角度来判断人应该是在楼下的厨房里。哼歌的声音含糊不清的,还有点儿小跑调,不过听得出哼歌的人心情愉悦。
李蕴馨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哼歌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响起了含糊的说话声,随即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略有些低沉的声音是庄少东的,另外一把清亮的嗓音则属于那个长着一双桃花眼的、名叫徐悠的男人。
李蕴馨的感觉有些复杂。这个男人,长得很好,事业也做的不错,外在条件委实让人挑不出什么硬伤。但是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种人,我们欠了他某些东西,却怎样也还不清,于是只能眼不见为净,试图用疏远和忘记来缓解自己心里的负疚感。
这是一个让人感觉不爽的认知:在她的品性里,那种名为正义感的东西,正好维持在一个不多不少的、令人尴尬的刻度值上。如果再多一点儿,那她当初就不会做出这种会让自己感觉不舒服的事;如果再少一点儿,她就不会感觉内疚。
然而世事往往如此作弄人。
李蕴馨不由得叹了口气。
好吧,摆在她面前的问题是:她的儿子很喜欢这个男人,而这个男人也给她的儿子营造了一个真正的家。
她的儿子,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笑得这么开怀过。
他爱他。
好吧,好吧,李蕴馨继续叹气。现在的情况是她的儿子和这个男人生活在一起,如果她还想让儿子继续幸福下去——尤其这种幸福是她身为母亲却从未让他感受过的。那她就不能够再提起有关以往的任何话题。这一点其实不难做到。她看得出,徐悠也抱有和她一样的态度。或许在徐悠的心目中,庄少东的幸福也同样重要。既然他们之间有共同的目标,李蕴馨觉得她和徐悠之间的相处应该不存在什么根本性的分歧了。至于生活习惯上的相互迁就,那是谁家都会遇到的,根本就不能算做是一个问题。
李蕴馨想通了这一节,顿觉神清气爽。
不就是儿子找了一个不受自己待见的儿媳妇么,这算什么事儿呢?就算少东当初听从自己的意见娶了左颜,她还能指望左颜跟他一起带着机器猫的围裙在厨房里洗碗吗?左颜能让自己的儿子一边在厨房里忙碌一边心情愉快地哼哼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