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号令?”
高玉道:“不错,你武功高,你是英雄,我高玉甘心为你差使!”
王绝之道:“我想你明白两件事。第一,武功高的人未必是英雄,英雄也未必一定懂得武功。像你这样的人,武功就算比轩辕龙还要高,也成不了英雄。”
高玉一生唯力是图,见到王绝之武功的神奇高绝,早就折服,此番虽是听到了逆耳之言,也不愿出言驳斥——如果换作由别人说出来,早就给他乱刀分尸了。
王绝之道:“第二,我的武功如果比不上你,你便不想听我的号令。然而你的武功既不如我,我又怎用得着你的帮忙?”
高玉听得呆住,但为王绝之气势所慑,答不上话来,低头道:“你既不用我帮忙,那就拉倒算了。”
王绝之问金季子道:“金先生,我有一事想请教。”
金季子说道:“请说。”
王绝之道:“高玉向来独来独往,为什么他为你效力?”
金季子迟疑着,这本该是他和高玉的协定,可是在王绝之坚定如铁的眼光下,却不由得不和盘托出来:“这阵子势道不好,豪宅巨户已给来来往往的军队杀得掳得干干净净,余下来的则家家户户联结成坞,共抗外敌,下手大不容易。所以嘛,高先生本来是‘上’草为寇,逍遥快活的,现在也不得不‘下’海当一当护院,以谋稻粱了。”
王绝之道:“你给了他什么好处?”
金季子道:“一千两金子。”
一千两金子虽然不是小数目,可是要使动高玉这样的高手为他卖命,而且干的还是如此危险的事,数目可就绝对不多,反而是少得可怜。可见得高玉的境况确实窘迫,金季子的压价也是压得太狠辣了。
高玉听见金季子连这个也透露了出来,脸上也落得尴尬的神色。只是对话的两人均是他不能得罪的人,如果出言截住他们的对话,更形小器,只得装作若无其事,任由两人讨论他的窘迫状况。
王绝之道:“一千两,你全数付给他了?”
金季子笑道:“当然不是,你看我像是这样的蠢人吗?他如果失手,我岂不是血本无归?”
王绝之左看右看,金季子虽然缺了几颗金牙,并且给他打得一脸霉气,顾盼之际,眼神仍露出狡猾精警的光芒。
他点头道:“你虽然是一名给打得鼻青目肿的倒楣鬼,却绝非一名蠢人。你只付了订金给他?”
金季子给王绝之揍了一顿,还出言揶揄,气炸了心肝,强行忍住怒气道:“不错,先付三成,事成后再付余下的七成。”
王绝之道:“先付三成,那是三百两金子罗!”
金季子道:“不错。”
王绝之道:“三百两金子,就是遭逢这个比金贵的乱世年头,也是一笔很不少的数目,足够十口之家舒舒服服的吃上一辈子了。”
金季子道:“不错。”
王绝之道:“那我便放心了。”反手一抓,捉住了高玉的脉门。
高玉惊道:“你,你干什么?”脉门受制,半边身子酸麻,什么气力也使不出来了。
王绝之叹道:“你跟我本是一路的人,此来是为了跟我并肩作战,在情在理,我无法杀你。只是我如不杀你,又怎对得住给你杀害的无数亡魂?我见你也还是一条汉子,今日便放你一条生路,但你以后再也不能害人了!”
他内力涌出,高玉只觉上身如遭火烧,下身如坠冰窖,寒热交煎,两股截然不同的内力在丹田相合相冲,痛不欲生,惨叫数声,便已晕了过去。
王绝之使出了睽卦的一招“上火下冰”将高玉丹田内力折腾得半分不剩,方才松手。
金季子叹气道:“高先生武功高强,作为公子此行的开路先锋,不无助力,我才以重金邀他过来”
王绝之冷冷道:“我可用不着这样的开路先锋。”
他何常不知,一人难以敌万,有高玉这样的高手作为臂助,对已大为有利,可是要他跟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高玉合作,倒宁愿战死算了。
金季子看着手下抬走了高玉,说道:“八十辆车大车,一共一百六十名车夫,轮流行车。这一百六十人,全部是身手矫捷的好手,上马能战、下马也能战,而且均是百发百中的神箭手。有他们同行,不啻一路精兵。”
王绝之道:“你居然有一路精兵,看来你的手下倒真不少。”
金季子道:“在乱世做商贾,跟官兵当贼差不了许多,没有一定的实力,怎做得了大买卖?”
拿着掉了的牙齿,犹自疼痛难当,心道:若非我吩咐了手下放你进来,就是以你的身手,也未必能够闯进这里。真是失策!
王绝之见到金季子摸着嘴巴,心里偷笑,忽然见到了一条狗。
这狗是一条寻常的黄狗,没有任何特异之处。这种狗的肉质最美,远胜世间诸狗,王绝之也不知吃过多少回了。然而这狗似乎一点也不怕王绝之吃掉它,走到王绝之的脚下,一边乱吠,一边乱嗅。
金季子道:“这条狗叫皇甫一绝,也是我专诚请来助你一臂之力的。”
王绝之怪叫起来:“皇甫一绝?”
若非他见到金季子一脸严肃,不像说笑的样子,早就把这条乱吠乱嗅的“皇甫一绝”一脚踢到九霄云外了。
金季子道:“不错,皇甫先生跟尊驾的名字一样,也有一个‘绝’字。”
王绝之叹气道:“我的‘绝之’不算绝,这条狗居然叫作‘一绝’,才真的是绝不可言。”
忽听得一名女子道:“这名字是我取的,你认为取得不好?”
只见这女子面如美玉,目似明星,随随便便挽一个高髻,身上随随便穿一件白色长袍,随随便使用一根带子扎住,隐约可见里面什么也没穿,只消拉开带子,便纤毫毕现。她却是毫不在乎,随随便便的踢哒着鞋子,走到王绝之的身前。
她的肩头赫然站一支纯白色的老鹰,老鹰顾盼间神骏异常,一双鹰爪深深陷进了女子的肩头,隐约见到长袍下被抓的鲜血,女子却是似乎毫不觉疼。
王绝之见到女子,瞧了她足足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无论谁见到这样的女子,都会说不出话来。
女子说话的语音温柔得像雪花,语气却比王绝之还要坚定强硬:“皇甫一绝的鼻子天下无双无对,这就是它的一绝。”
金季子拍手道:“英绝眼力最精,皇甫一绝鼻子最灵,绝无艳驯兽之技举世第一,是为‘鸟、兽、人三绝’。王公子得他们相助,此行必事半功倍。”
王绝之道:“原来姑娘叫绝无艳。”
皇甫一绝见到绝无艳,再也不睬王绝之,走到她的身后厮厮磨磨,显得极是亲热。
绝无艳道:“英绝和皇甫一绝负责为我们探路,看看前路有没有埋伏。”
王绝之不得不承认,用一支鹰和一条狗代替人来探路,的确是一条高明的计策。无论如何,鹰能见到的、狗能嗅到的,总比人所能知道的为多。
他喃喃道:“鹰的肉太韧,人家的兴趣不大,倒还罢了。这条狗味道太好,恐怕探路不成,反而给人烹了下来补身。”
绝无艳说:“皇甫的武功很好,不会给人烹掉的。”
王绝之听得目瞪口呆,傻了“这条狗也懂武功?”
绝无艳道:“轻功倒还可以,练内功时,皇甫总是静不下来,那就差了一点,功力比不上英绝那么精纯。”
王绝之拍着额头道:“傻子,我以为我傻,居然有人比我还要傻上十倍百倍。”定一定神,才道:“你的鹰眼力第一,你的狗嗅力第一,你呢,你又有什么第一?莫非是耳力?”
绝无艳道:“说得好,我正打算多养一支耳力第一的编幅。”
王艳之道:“你既然不是蝙蝠,那你的一绝究竟是什么?”
绝无艳淡淡道:“我也什么了不起,不过皇甫和英绝的话,只有我才听得懂,皇甫和英绝亦只肯听我一人的话。”
王绝之道:“‘公治长,公治长,南山有支羊,你吃肉,我吃肠’,你有公治长的本事,已经十分了不起了。”
绝无艳道:“那我够资格跟你一起上路吧?你不会像对付高玉那样对付我?”
王绝之赶紧道:“不会,决计不会。不过我还有一事相询。”
绝无艳道:“王公子还有何赐教?尽管请问不妨。”
王绝之道:“这些鸽子有何奇技?是懂得高深武功,还是眼耳口舌鼻心有过人之处?”
他指的绝无艳身旁的两笼鸽子,每笼装有十支,一共是二十支。
绝无艳摇头道:“统统不是,这些不是我养的。”
金季子插口道:“这些鸽子是我给你们的。”
王绝之拍掌笑道:“金先生真是有心人,定是恐防我们途中嘴馋,故意留这一群鸽子给我们,红烧鸽子,确是世间美味。”
金季子轻咳数声,忽然问道:“王公子,你可知你运着这批粮食,有什么人是欲除你而甘心的?”
王绝之眨眨眼道:“你倒说来听听。”
金季子道:“石勒麾下七大将军的孔苌、支雄分率五万精兵,将天水包围得水泄不入。如果他们知道有人运送粮食援助迷小剑,至少分出两、三万军队来对付你。”
王绝之耸耸肩道:“这个我早就预料到了。你还忘了提石虎,他发觉我使了一招金蝉脱壳,不衔尾追来才怪。”
金季子道:“迷小剑一伙人意欲成立羌人之国,是胡人汉人的公敌。为了将他歼灭,杀胡世家和石勒也尽释前嫌,一起参与此役。单就在天水,杀胡世家已驻了一霸三雄十一友,可说是精英尽出。如果给他们知道你去救援迷小剑,恐怕杀胡世家也顾不得你是汉人,尽倾高手也得将你杀灭。”
王绝之道:“还有没有?”
金季子一口气道:“除了杀胡世家之外,鲜卑的慕容、字文、拓跋、段四大族亦尽倾高手,据说李雄也派了人来,誓杀迷小剑而甘心。江左的司马氏则由祖逖亲自率领七十七名高手到来,其中还有许多人是王、谢两家的子弟。”
北方乃是刘聪的地头,是以司马氏、李雄、鲜卑四族、杀胡世家均无法遣派军队进攻羌人党,只能派高手前来合夹。
王绝之听了一大堆高手的名字,却毫无害怕之心——世上根本没有令他害怕的事情。他道:“我问你这几支鸽子是不是用作红烧的,你倒罗哩罗唆的喋喋不休,述说什么高手沿途找我晦气,难道不觉得答非所问吗?”
金季子道:“此行奇险无比。这两笼鸽子均经训练,一笼飞回来,一笼飞到天水,如果你通上了危险,可以放出鸽子,向我或迷小剑任何一方求援。”
王绝之大笑道:“迷小到此刻自顾不暇,哪里有余力救我?如果遇上了连我也不敌的危险,凭你这副德行,焉能救得了我?这两笼鸽子,看来还是红烧最妙!”
大笑声中,王绝之偕同八十辆大车、一百六十名好手车夫、一名轻功高手、一个女人、一条狗、一支老鹰、二十支鸽子,浩浩荡荡的往天水而去。
金季子目光远送王绝之离开,手里还握着三颗血淋淋的金牙,眉毛拧成一团,不知心中想些什么。
他的亲信唐阿訇道:“主人,这王绝之如此辱你,难道你便放他轻易离开?”
金季子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我不是放他走,而是放他走进鬼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