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揭纱布的那天,阿俏果然来了,却是由沈谦陪着一起来的。阮清瑶见到阿俏,稍稍觉得安心。她颤声对两人说:“到时候,若是情形不好,你们多帮我劝着点儿!”
还有好些话,她说不出口。
万一,揭开眼上的纱布,见到光明的那一刻,周牧云只认得阿俏的话……那她到底该如何自处?
阿俏则过来,拉了阮清瑶的手,说:“二姐,你千万别这么紧张!还是那句话,你要先振作起来,才能劝得动老周!”
沈谦也在阿俏身后点头,递给阮清瑶安慰的眼神,意思也是一样,盼着她能就此振作起来,勇敢一点。毕竟这两个人的幸福,需要他们自己去争取才行。
几人一起来到病房。
护士这时候已经将周牧云眼上的纱布拆去,医生也已经检查过周牧云的双眼,点点头满意地说:“恢复得不错!”
他问周牧云:“能看见一些了吧!”
周牧云点点头,说:“嗯,稍许还有些模糊。”
医生只说:“这是正常情况,你毕竟伤了这么久。这几天不要过度用眼,慢慢恢复,视力会越来越好的。”
说毕,医生护士将拆下来的纱布药物一一收拾了,转身离去,将整间病房留给周牧云和他的亲友。
阮清瑶到了此刻,就算是再怕,对周牧云双眼的担忧也大过一切,赶紧抢上来,万分紧张地问:“老周,你看得清我么?”
周牧云点着头,开口道:“瑶瑶……”
阮清瑶听他叫了自己的名字,又是欣慰又是心酸,泪珠便没忍住,掉了下来,砸在周牧云的手背上。
周牧云抬眼看看她,慢慢地说:“什么时候剪了这个头发?”
自从周牧云出事入院,阮清瑶就剪了与阿俏差不多的短发。
“不好看!”
周牧云很嫌弃地说,伸手在阮清瑶肩膀后面比了比,说:“我还是喜欢……瑶瑶那一头长卷发!”
他这话说出来,阮清瑶再也忍不住,径直伏在周牧云膝头放声大哭。这么些时候来的担忧、隐忍、患得患失……俱都化作了欣喜的泪水。这么久了,她即使是哭,也只能在无人处或是亲人跟前悄悄落几滴泪,只有到了此刻,才有机会将压抑在心底的情绪痛痛快快地都哭出来。
周牧云不免也有些动容,伸手抚着阮清瑶的头发,轻轻地说:“瑶瑶,对不起,对不起你……”
他抬起头,往病房门口处看去,便见到曾经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如今只是模模糊糊的一团影子。
他却一看就知道是她。
然而他一看,就知道自己终于已经释怀了。
阿俏与沈谦站在一处,忍不住去拉着男人的手。眼前的情景让她很是感动,眼圈也微微有些发红。
沈谦则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替阿俏整理一下她那一头整齐俏丽的短发,眼里带笑,似是在说:而我,只喜欢阿俏这一头短头发。
十个月以后,周牧云与阮清瑶结婚。
这时候的周牧云,已经在省城的一所大学里开始了执教生涯。他受过的伤毕竟影响到了他的职业生涯,没办法作为飞行员继续在天空翱翔。然而他在学校里学的那些“墨水”依旧还在肚子里,这些年的飞行经历又给了他不可多得的经验。
周牧云因为他过去的飞行故事,在学校里简直是被旁人当做英雄来景仰的。
然而周牧云却一直很低调,每天一下班就赶紧回家。
他那位太太则有可能会比他回来得更晚。
阮清瑶从阿俏手里,接过了“五福酱园”的全部生意。余小凡如今也与袁平结婚了,夫妇俩是阮清瑶的左膀右臂。阮清瑶和小凡都是味觉特别灵敏的人,酱园有她们两人盯着,生意越做越大,蒸蒸日上。不仅订单越来越多,如今酱园更扩大了作坊的规模,将隔壁玻璃罐头厂也并了进来。
在阮清瑶特别忙碌的时候,周牧云回到家,会自己下厨做两个小菜。
这个老周,不知什么时候点亮了做家常菜的技能,偶尔下厨,做出来的菜式也像模像样,总之比阮清瑶做的更好。早年间阿俏赠给二姐的那本“简易菜谱”,被他偷看了去,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然而在阮清瑶那里却未必特别讨好。
他这位太太嘴很刁,口头上又是不怎么让人的。周牧云做的菜式有哪里不如意的,周太太一准全给他指出来。
“不过,也已经很不错了!”阮清瑶末了塞个甜枣儿给丈夫,“待会儿我去给你调碗芝麻糊去。”
她抚了抚周牧云的鬓角,心疼地说:“学校里很辛苦么?瞅瞅,你又多了两根白头发!”
周牧云笑着说:“不辛苦,不辛苦!就只惦记着太太调的那一碗芝麻糊。”
阮清瑶便起身,一撩披在肩上乌黑的一头卷发,笑着说:“你难道不怕我又端一碗糊的、苦的,给你吃吗?”
周牧云只笑嘻嘻地对她说:“周太太如今已经学会先尝一尝了,这我知道!”
阮清瑶听着,忍不住伸手赠给周牧云一个爆栗,笑道:“好,你等着!”
等什么呢?
不过是这余下悠长而甘美的岁月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