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众人都神情大动,严君平更是失声道:“你要拥立天子?”
“不错!”
“清河王刘蒜?”
程宗扬奇道:“我干嘛要立他?”
“那你要立谁?千乘侯刘缵?还是河间王之孙刘志?”
“当然是定陶王。”
“那个黄口孺子?”严君平的表情像是看一个傻瓜一样。
秦桧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当初主公决计支持立定陶王为嗣,是因为天子尚在,只要天子允诺,便大事可成。但如今时移势易,天子驾崩,定陶王除了赵皇后,再无倚仗。反观吕氏有太后撑腰,本身又势力庞大,眼下稳居上风。刘建拿了玉玺虎符,若操持得当,也有一战之力。而赵皇后孤立无援,能不能保住自身性命尚在两可之间。”
“说皇后孤立无援,却是错了。”程宗扬拿出一条写满字迹的丝帛,“你看看这是什么?”
秦桧接过来一眼扫过,吃惊道:“董宣竟然召集了两千退役军士,充作司隶校尉的隶徒?”
程宗扬看了眼云丹琉,“有这两千隶徒,咱们的钱就算没白花,”
“两千人远远不够。”云丹琉道:“一来这些隶徒刚刚组建,与南北二军难以并论。二来隶徒都是步卒,吕家控制的北军不仅有骑兵,还有车乘劲弩,装备精良。如果正面作战,只怕五百精骑就能击溃这两千隶徒。”
“卫尉军守卫宫阙,暂且不论,北军八校尉,是天下有数的强兵劲旅,与他们作战,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我们要等待机会。”程宗扬待在殿上的时候,早已深思熟虑过,“而机会,眼下已经出现了。”
他站起身,“首先要明白谁是我们的敌人——无论吕氏还是刘建,一旦执掌权秉,对我们程氏商会来说都是灭顶之灾,除了全面退出汉国,没有第二条路可选。我们的机会在于,吕氏和刘建都露出了致命的弱点:中行说揭穿天子驾崩是吕氏弑君,对吕氏是致命一击。而刘建是货真价实的矫诏,即便能煽动军队,也不会得到群臣拥戴。他们双方都已经没有退路,只能不死不休,最后由胜利者将对方彻底灭口,才能再设法补救漏洞。”
“会之方才所说,皇后孤立无援,这就是我们最大的机会。连我们都不看好赵皇后,何况吕氏和刘建?在他们看来,天子一系的官员或死或逐,只剩下一个董宣,无足轻重。但抛开实力对比,天子驾崩后,真正占据法统的,只有两人,一是太后吕氏,其次就是皇后赵氏。吕氏弑君,刘建矫诏,已经失了大义。人心所在,才是天命所归。”
秦桧拧眉道:“徒有大义,于事何济?”
程宗扬道:“老秦,你不要小看了汉国群臣讲的节义。事实上,此时在长秋宫外充当守卫的,就是车骑将军金蜜镝。如果单讲利害,天子什么时候对他有恩了?只怕天子早就嫌这帮老东西碍事,一门心思想把他们踢到一边。”
高智商奇道:“天子都死了,他那忠心做给谁看呢?”
小兔崽子这觉悟,妥妥就是个奸臣!
程宗扬还没开口,严君平便冷哼道:“金蜜镝可不是什么愚忠的傻瓜。他对天子忠心耿耿,并非刘骜那个无知竖子值得他忠心,而是因为天子之位是汉国的法统!吕氏和刘建算什么?弑君、矫诏的乱臣贼子!皇后深居宫中,于金蜜镝没有丝毫恩情,但大义当前,金蜜镝就能毫不迟疑地站在皇后一边,即使付上身家性命也在所不惜。这就是大义所在,也是法统所在!”
程宗扬不由汗颜,老严的觉悟比自己还高,幸好自己刚才没有开口露怯。他连忙鼓掌道:“还是严先生看得透彻!正是如此!”
秦桧为人更现实一些,“金蜜镝虽然深孚众望,但孤掌难鸣。”
“还有霍子孟。霍子孟没有金蜜镝那么不计生死,而且还深受太后信重,但他现在的选择是什么?两不相帮!”程宗扬道:“一边有大恩,一边素无往来,他抽手旁观,已经在情理上倾向于皇后一边。”
班超道:“主公可是要当一回黄雀?”
“正是如此!”程宗扬道:“吕氏和刘氏拼得两败俱伤,实力大幅削弱,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师傅,”高智商小声道:“这是不是有点一厢情愿啊?”
程宗扬一怔,然后笑了起来,这小子跟秦奸臣一样,都现实得要命。
“你说的没错,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那就是一厢情愿地等着天上掉馅饼,白日做梦了。”程宗扬道:“我把大家叫来,可不是一起做个梦,只图嘴巴过瘾的。”
他站定脚步,“表面上看,吕氏占了上风,但有剑玉姬这个变数,最终的胜负谁也说不准。眼下我们要做的,第一是守护好赵皇后和定陶王的安危,保住本钱。其次是积蓄实力,联络各方,机会如果来临,保证能够一举翻盘。”
程宗扬环视一眼,斯明信和卢景去宫中营救自己,不在此地,只好把自己谋划的最核心部分暂时放下。
“机会就在眼前,能不能抓住就看我们的了。”事不宜迟,程宗扬不再与众人商量,而是直接开始分派任务,“严先生,你和金车骑交情不错,眼下只能辛苦你一趟,跟我一起去见见他。”
严君平慨然道:“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先和金蜜镝牵上线,自己才有进一步回旋的余地。赵飞燕和定陶王,一个深居宫中,一个只是稚子,获得重臣的支持无比重要。
“郭大侠,联络市井豪杰的事,就拜托你了。”
郭解不擅言辞,在座中一直没有开口,这时沉默片刻,才缓缓道:“不意郭某还有为朝廷出力的一天。”
程宗扬想起郭解一家都是被天子诛杀,心里暗骂自己思虑不周,“郭大侠若是为难,就当我没说。”
“道逢不义,施之援手。”郭解道:“身为侠者,岂能见孤雏受欺,而坐视不理?”
程宗扬没想到郭解会从这个角度看待宫中惊变,在他眼里,什么皇后诸侯,也就跟路边受人欺凌的孤儿寡妇差不多,都是侠士扶危济困的对象而已。
他拱手施了一礼,“辛苦郭大侠。”
郭解默默还礼。
“程大哥,物资供应的事交给你了。”
程郑答应下来,程宗扬又道:“还有城中的商贾,也辛苦大哥拜访几家。如果能支持我们,必有后报。”
程郑立刻道:“如何报答?”
想说动那些商贾,拿什么大义之类的说辞根本没用,必须要有足够能打动他们的报酬。
程宗扬道:“废除算缗。如果还不够,再加一条,保证他们的地位。”
“怎么保证?”
“列入良家。”
程郑眼睛一亮,“真的?”
汉国商贾的地位别说与晴州相比,就是比起晋宋也低了一大截。在汉国,无论出仕还是充当天子的禁卫,出身都要求必须是良家子。而商贾子弟,几乎相当于贱民,仕途毫无出路。如果真能保证他们与良家子等同,各家子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求官出仕,这对汉国商贾的诱惑可想而知。
“如果定陶王登基,我说到做到!保证支持我的商贾列入良家。”
程郑双掌一击,笑道:“如此大事可期!”
程宗扬接着说道:“高智商,你带刘诏去诏狱,设法把宁成救出来,然后去上林苑的羽林军大营。冯子都如今在宫里,我想办法把他打发回去,你们一起,务必把羽林军争取过来。”
羽林天军是天子亲领的精锐,也是除了期门武士以外,最可靠的一支兵力。如果能争取到羽林军,定陶王的皇位就坐稳了一半。
高智商闻言磨拳擦掌,“师傅,你就看我的吧!”
“秦会之坐镇此地,负责全局。”
“是。”
“班先生,你先联络何大当家,一是停掉洛水的航运,二是安排好退路,三是取一笔钱铢,设法送到宫里。”程宗扬道:“此处虽然安全,但离宫城太远。蔡常侍在宫外有一处私宅,眼下正空着,你带几个人过去,随时候命。”
班超沉声应下。
“长伯,你挑二十个能打能冲的好手,随我入宫。”
吴三桂高声应道:“是!”
班超提醒道:“二十人是不是少了些?”
“再多也多不过南北二军,我们又不是上阵厮杀,人数越多,越让人起疑。有这点人,能守住长秋宫就行。”
云丹琉道:“我跟你一起去!”
程宗扬愕然道:“你去干嘛呢?”
云丹琉顿时火大,拨刀将面前的几案一劈两半,“你看不起我吗!”
程宗扬拍案道:“你不去都不行!”
王蕙不禁莞尔。
“班超,你负责搜集情报。各方势力的动向,务必打听清楚。”
“是。”
“冯大法,你那边的东西有多少?”
程宗扬说的含糊,冯源却明白他问的是自己做的“手雷”,这些日子他一直守着客栈,加上小紫从鬼市捡漏的龙睛玉,倒是有时间制作。家主没有挑明,他也含糊地回道:“三十七个。”
“全部带上,你也跟我去。”
冯源应了一声,自去收拾物品。
待布置停当,已经过了午时,时间紧迫,程宗扬不敢耽误,收拾停当便带人前往宫中。
其余众人立刻行动起来,秦桧安排了几处人手集中的地点,以及联络、传讯的方式。一边派人通知期明信、卢景和在宫外望风的敖润等人。
班超联络上何漪莲,让她通过洛帮的影响力,立即停掉洛水的航运,然后挑选出几艘速度最快,状态最为完好的船只,驶往上津门不远处的河湾中,隐蔽待命。办完这些,他按照主公的吩咐,带上钱铢赶往蔡敬仲的私宅。
程郑分派人手,将食水、兵刃、弓弩等物运往各处地点,自己则逐一拜访有交情的钜商大贾,一是传送消息,二是设法利诱。那些商贾本不欲参与这等事,但程郑拿出的条件令他们无法拒绝。
“事成之后,不仅废除算缗令,而且以功赐爵!”
在算缗令的威胁下,各家都有破家之忧。很快就有人响应,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拿出家产,搏一把富贵。
与此同时,洛都的游侠少年纷纷聚集在宫院周边的几处宅院中。能够为名动天下的郭大侠效命,这些好勇斗狠的少年们都热血沸腾,兴奋不已。宅中早已备好酒肉菜肴,众人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气氛愈发热烈。说起官军,那些游侠儿无不嗤之以鼻。
“官军又如何!执金吾我也杀过!”
“区区一个执金吾,好像谁没杀过似的!”
“吵个毛啊吵!郭大侠一句话,让杀就杀谁!”
“对!就是这个理!大伙都听郭大侠的!”
眼花耳热之际,豪气顿生,一众少年齐声高唱道:“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