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菀的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
石棺似是变成了另一重空间, 以水帘幕为界, 两人隔着长长的的岁月之河凝视。
良久, 白发修士才道:
“是许久了, 久得玄苍界如今都大变样了。”
“可我倒觉得变化不大,毕竟——”烬婆婆冷笑道,“连你都还好好地活着。”
“湄儿,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白发修士叹了一声。
“原谅你?”烬婆婆笑了,“紫薇,当年你抽我魂、将我封印在那鸟不拉屎的凡间, 让我在无穷无尽的孤独里耗尽余生,还指望我原谅你?”
“湄儿……”
“莫这般唤我,紫薇星君。”
郑菀在旁听得一惊,竟真的是传说中的紫薇星君。
若对面这人是紫薇星君,那烬婆婆……
她下意识看向一旁,却只看到一片空荡荡的魂识海。
玄苍史记有载, 紫薇星君与水湄仙君是同一时代之人,紫薇星君修订补齐天演术,从来算无遗策。
而水湄仙君,则一手创立玉清门, 可该飞升的人没飞升,却出现在了凡间界的须臾之地,成了一抹无脸幽魂……
若烬婆婆是水湄仙君,那她所做的一切, 便说得通了。
“怎么,后悔了?”
烬婆婆的声音传到了魂识海里。
“不后悔。”
“不后悔?”这回答似是让烬婆婆感到诧异,“我哄你练《莫虚经》,助你淬炼元根,夯实根基,你……居然不不怨?”
“不怨。”
“为何?”
郑菀轻轻笑了声:
“技不如人,认栽便是。”
“你倒比我看得开。”烬婆婆愣了会,才缓缓道,“其实,去岁你在藏经阁,看到那《魂生万卷》时,便该有所察觉了。”
《魂生万卷》里,记载了许多有关魂体相生之事。
离魂,安魄……
而夺舍,在其中亦不算罕见。
只是,夺舍的条件要苛刻些,不但要让对方心甘情愿地将魂识接纳入丹田,还对魂识有极高的要求,必须比被夺舍之人高出三四倍不止——
夺舍之行,有伤天和,在修道界属于禁术,一旦被人得知,便人人喊打。
郑菀也想起了那卷《魂生万卷》,自失一笑:
“阿耶说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大约……那时,我不想疑你。”
烬婆婆沉默良久,那边白发修士见她长久未答,突然“咦”了一声:
“你居然还留着她。”
他元力化掌,当空一摄,郑菀只觉一阵钻心的痛楚传来,自己便抽髓一般被人体内抽了出来,魂识一接触空气,像有无数把钢刀同时在她脑子里搅。
郑菀一下子缩成了一团,下意识喊了一声:
“崔望,崔望救我……”
崔望一剑斩开黑雾,突然抬头往半空看去。
半空中空荡荡的,只有遮天蔽日的黑气。
“怎么了,别停啊!快快快!又来了!”
老祖宗眼看着身边前赴后继、不知疲倦的亡魂,吓得险些魂飞天外。
这些战死在大日仙宗的高阶亡魂被束缚在这片土地上,成了遇生魂便噬、漫天遍野的凶戾雾气,他们无知无觉,斩不尽、灭不觉,成为这绝地的第一道屏障。
“好像听见……菀菀在喊我。”
崔望茫然道。
“你魔怔了吧?哪儿有声音?就这些破魂没完没了的——”
亡魂们呼啸着卷土重来,黑雾再一次将崔望裹了进去,凶戾雾气撞上层层雷罡,发出一阵烤肉般“嘶嘶嘶”的声响。
一道白芒突然当空爆开,其势如风雷,遮天蔽日——
重重黑雾“砰”地散开。
崔望一步跨了出来。
“你,你,你居然自爆元力!万一后面碰上硬点子可如何是好?”
老祖宗气急败坏。
妙法境修士元力如海,可一旦自爆,即使在短时间内威力非凡,却也打破了元力本身在体内的大循环,使其暴烈、狂乱,之后要再用,便不再那般轻易了。
崔望却已经一脚跨过了外围与内围的边界,站在一座高约百丈的宫殿前。
整座宫殿以汉白玉雕砌而成,白墙金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这不会是……大日仙府罢?”
老祖宗竟然结巴起来,“大、大日仙府?不、不会吧?想当年我们好不容易打过外面那群亡魂,千辛万苦地进了内围,搜了整整大半个月连、连根鸟毛都没找着啊……”
崔望一言不发落到了宫门前。
“轰隆隆——”
紧闭的大门开了。
老祖宗:……
“等等!说不定有陷阱!”
“顾不得了。”
崔望抬头看了眼牌匾,掀袍跨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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