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森!”
左庶一如既往的亲切,如果没有听到刚才那些话,我根本看不出他有任何异样,他就是这样一个能将心事藏得很深的人。
譬如,当年的那个她。
我掐了烟,和他打起招呼来:“我听警察说这案子又是你帮的忙,我正想很久没见到你了,就顺便问了句你在不在,没想到他们说你在体检,真巧了!”
“是呀!前段时间眼睛不舒服,趁着在医院办案,索性做了个体检。”左庶轻松道。
“体检结果怎么样?”我尽量以一种随口问问的语气说道。
左庶看了我一眼,过了几秒才笑道:“检不检查都一样,关键这里没病就好了。”左庶戳戳自己的太阳穴。
“这么久没见面了,一起吃饭吧!”
“今天刮台风啊!你不回家陪你太太吗?”左庶问我。
“不用陪!都老夫老妻了。”正说着,妻子来了电话。让我回家帮忙把阳台上的盆栽搬到地上,借着与左庶相聚的托词,我让妻子自己想办法解决。
我希望今晚的台风能够带走一切让我不开心的事情,包括妻子的生命。
就像左庶不愿向我透露病情一样,我同样不愿在他面前展示我阴暗的一面。
我绕到他身后,推着他往我俩常去的那家饭馆走去。
无论于他于我,或许这都将是我们最后的一次聚餐了。
台风将至,暴雨倾泻在马路上,迅速形成了一个个水洼。
从出租车下来到店里,短短的十几步路,衣服全都被浇透了。
原本要关门打烊的老板,为我们两个熟客网开一面。店里食材不多,我们也不讲究,老板下厨弄了两个菜,我和左庶面对面吃了起来。
老板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我们聊着:“你们来得算巧,我这家店到月底就要转让了。”
难怪原本大雪天都会爆满的店铺,今天有点儿冷清。想来和左庶在这家店吃饭将近有十三年了,川菜是这家的特色,光顾过以后没有说不好吃的。
“怎么?生意不好吗?”听到伴随着自己成长的饭馆要关门,心里不是滋味。
“是啊!”老板皱着眉说,“周围的居民楼都拆光了,没有客户自然没生意。”
左庶抿了口啤酒,感叹道:“看来以后一起吃饭的根据地没了。”
言语间,透露着淡淡的伤怀。
“你找我吃饭,无论什么地方,还不是随叫随到!”
左庶举了举杯,一口饮尽。
“慢点儿!”我把啤酒瓶往自己这边挪了挪,问他,“你体检情况具体怎么样?说来听听,今后也好注意保养自己的身体。”
“别的没什么,医生说我后脑勺长了点儿东西,可能是个比较大的脂肪瘤吧。没什么大碍,放心吧!”
我心里胡乱推测着左庶的病情,也许这并不是什么脂肪瘤,而是个恶性肿瘤,也就是癌细胞的聚集地。假如切除它,只会加速癌细胞的扩散,医生所说的三个月,是按保守治疗推算的。但无论如何,病情发现得太晚,肺癌晚期几乎宣布了死亡。
左庶时常有眯眼睛的小动作,原以为是他的习惯,现在想来也许是被压迫到神经了。
“脂肪瘤这种东西,我身上多的是呢!”我抬起胳膊,向左庶展示着我腋下的脂肪瘤。
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要把这家破败的店铺劈个稀巴烂。我留意了一下时间,计划应该顺利实施了吧!
“你赶时间?”一点点微小的动作,都逃不过左庶的眼睛。
“不知道这台风什么时候走。”我自如地应答道。
“这场几十年不遇的台风,不知今晚会不会有人死。”老板搭着门框,担心地说道,他敞开的两片衣襟被风吹得窣窣作响。
我心头微颤,忙倒了杯酒掩饰自己的慌乱。
“你手机响了。”左庶突然对我说。
我一摸口袋,果不其然,手机上显示是家中的来电。
接起电话,居然不是妻子的声音。
一个略尖的男人声音,向我提了个奇怪的问题:“请问,您是哪位?”
“您是哪位?”我生气地反问道。
“我是负责刑事案件的警官,我们接到报警,现在赶到了您家里。”
“出什么事了吗?”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您太太在家意外身亡,烦请您马上回来一趟吧!”
我撑着额头做痛苦状,其实是用整只手掌挡住自己焦躁的表情。妻子意外身亡,这是我事先设计好的,但计划中我自己才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为什么警察会先赶到呢?
一定是出了状况,从左庶以往和我讲起的破案经过中,往往这种意外的变故是最致命的。
“出了什么事?你脸色一下子变得好难看。”左庶关心道。
“我太太在家出意外了。”说出口的一瞬间,我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赶紧回家吧!”左庶掏出钞票,拍在了桌子上,拉起我往狂风暴雨中冲去。
身后响起老板的声音:“这种天气,在我们乡下,就是不太平的日子呀!”
左庶在大雨中替我拦着出租车,好像他年轻时那般不顾一切。多么希望这场大雨能冲刷掉他身上的癌细胞,抑或是这只是一次医生的误诊。
可我毕竟不是神,无法掌控他的命运。
和左庶肩并肩挤在出租车后座上,我只是静静望着车窗外狂乱的景象,享受这仅有的时光。
我居然忘记了自己今天的罪犯身份,忘记了身旁的这位挚友是一名将破案视作生命的人。
这样的较量,这样的对决,不会有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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