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见她手掌流了血,也慌了,忙跑出去求助。荀氏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地上,看着满地碎瓷,一屋凄清,痛哭失声。
会亭。
沈茉抄了两行经书,烦燥的扔下笔,“这般冷清的日子,要到哪年哪月!翰哥儿,你是我亲生的儿子,怎能这般苛待于我!你到底几时接我回去啊,我实在忍受不下去了!”没有华衣,没有美食,没有可供来往的夫人小姐,你是想活活憋屈死我不成!
院子里,阳光下,一名年约四十出头的管事婆子冷眼看着屋里的沈茉。这管事婆子虽是年纪有些大了,面目却很有几分秀丽,显然年轻时候是个美人。
她必定时运极差,故此以这等出众的容貌,竟至沦落到这偏僻的乡下地方,做个管事婆子。宁国公府这等富贵人家,她这等的美人,怎么年轻时候竟没有出人头地呢?
“我曾经娇媚鲜艳,如同天上那一轮明月。”管事婆子目光中透着森意,?“我曾经美丽的可比枝头繁花。但是,拜你所赐,却早早的凋零了。”
“当年,你送给我一个京城来的消息,对不对?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少不得也送你一个京城来的消息,让你大大的惊喜一下。”管事婆子嘴角噙着丝不怀好意的笑,慢慢向屋里走去。
☆、第137章生了
她的步子缓慢而优雅,显然曾经受过良好的教养。秋日的晴朗碧空明净而高远,她在阳光下一步一步走着,神情中有种和绚烂秋景极不合谐的苍凉之感。
沈茉正在看着桌上那卷经书生闷气,见她进来,皱眉道:“明月,你怎的才来?不是叫你常过来陪我说说话么,这祖居里头,也只有你学识教养尚可,可以一谈。”
唉,在这乡下地方,别说珠光宝气、雍容华贵的夫人太太们了,连个能识字的仆妇都难寻。像明月这样,不只读过书,还谈吐举止都颇为娴雅的,真是太难得了,凤毛麟角啊。
这已经风华不再的管事婆子,就是邓麒当年倚重的大丫头,通诗文擅书法的明月姑娘。她曾被邓麒委以重任,在这祖居之中陪伴即将临产的祁玉,并负责和京城、宣府之间的书信往来。可惜,祁玉生下孩子的那天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之事,导致祁玉和孩子全部离开了邓家祖居。为着这件事,祖居留守的一众人等各有轻重不同的处罚,明月贴身服侍的小丫头珠儿死了,明月也被关了许久。多年之后被放出来,明月青春已逝,心也灰了,被夏姨娘好言好语劝慰一番后,嫁给邓家仆役赵禄为妻,守在祖居做了管事婆子。
这些年来,明月每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想起往事,满怀惆怅。若是当年没有京城送来的书信、婚书,自己只能耐着性子守在祁玉身边,不敢轻举妄动吧?若能熬过那两三年,或许也会跟明珠、明芳一样被大爷收了房,生下一男半女的,便能做姨娘,过着丰衣足食的好日子。可是,京城偏偏有心怀叵测的人送来书信,诱惑自己犯下大错。
罢了,这都是命。明月思来想去,最后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就在明月认了命,要默默无闻过完这惨淡下半辈子的时候,沈茉来了。曾经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世孙夫人,大少爷大小姐的亲娘,竟被发配回了祖居,被关到家庙吃斋念佛。
深埋在明月心底的仇恨、怨忿,在见到沈茉的那一刻重新滋生。就是她,就是眼前这个阴险的女人,是她从京城送过来书信、婚书,逼走了祁玉,毁了自己一辈子。
最开始,明月虽是满腔忿恨,却没敢流露出来。这女人可是府里正经的大太太,有亲生儿子呢!谁知道她会不会过几天便被接回去,重新过上锦衣玉食、颐指气使的好日子。到了那个时候,自己的生杀大权可是掌握在她的手心。
明月忍了许久,忍的牙都疼了。等她从从明珠、明芳那儿得到信儿,知道了京城宁国公府的不少事情,明月真想仰天大笑,沈茉啊沈茉,你害苦了我一辈子,原来你也有今天!你有儿有女有身份有地位的,竟然也沦落到了这个境地!
明月嘴角泛起丝讥讽的微笑,慢条斯理答道:“我虽没用,现如今也管着厨房上的采买呢。您在家庙的一应吃食之物,都是我去备办。”
沈茉沉下脸,“提起这个,我可要跟你不依。便是要吃素,也该是精致洁净的素食,不是清汤寡水!”想起自己的饮食,沈茉真是杀人的心都有。普通的白米饭,大白菜熬米条,炒时蔬、凉扮时蔬,真是连一点荤腥也见不着啊。曾几何时,沈家大小姐、邓家大太太会沦落到这一步,吃这般粗糙的食物!
明月抿嘴笑,“我只管采买,若说做,另有厨房的林大娘管着。林大娘那人您也知道,世子夫人极是信重于她,她做事,向来是勤谨的。”
这是拿世子夫人来压我么?沈茉沉下脸,眉眼间满是气愤之色。虎落平阳任犬欺,到了这里,连厨房上的人都使唤不动了,连吃的都这般马马虎虎。
沈茉虽极为气愤,却尽力隐忍,并没发作。她自从被邓之翰毅然决然的送出京,送回祖居,便十分警醒,不敢闹事。“我不吵不闹的,过两年翰哥儿心软了,定会接我回去。”沈茉盘算的很好,“若是吵闹了,他这死心眼儿定是觉着我还不认错,还该忏悔。不如装出副顺从样子,博取可怜同情。”
沈茉稳了稳心神,含笑冲明月招手,“坐下吧,讲些外边的新鲜事给我听听。”明月微微躬身道谢,果真在她下首拣了个凳了,坐下了。
“你还真不见外。”沈茉心中不快。
“说起来,你男人前头那媳妇儿,如今可是威风了呢。”沈茉笑道:“就是那位叫英娘的婢女,还记得么?她走了运,如今是位伯夫人了,一品诰命呢。”
“听说过。”明月客气的欠欠身,“不瞒您说,我当家的还想过要去京城讹她,骗几个银钱花花。是我死命把他拦住了,我说他,你也不想想,一个婢女能到今时今日的地位,背后会没人捧着?她夫婿是位伯爷,沙场征战几十年,不知会狠到什么地步呢!若是人家发了狠,你的小命能保住?还是老实呆着吧,甭去送死了。”
沈茉大为不悦,“怎么说话来着?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赵禄怎么着也是宁国公府的下人,那家能不看宁国公府的面子么。”
明月哧的一笑,“可是跑到伯府讹人,可不是宁国公府的意思啊。您忘了么,大爷严令禁止,从前那位大奶奶,连同大奶奶身边的婢女,大奶奶生下的小女婴,永不许在人前提起。”
“从前那位大奶奶”,沈茉被明月这句话刺的差点跳起来。沈茉真想大声怒吼,我才是明媒正娶的,我才是原配,玉儿她是无媒苟合,哪里配称“从前那位大奶奶”?
她也就是想想罢了。自从十二年前,邓、沈两家被逼无奈,承认了邓麒和祁玉的婚书,沈茉就说不起这个话,吹不起这个牛。
沈茉眉间脸上都是气愤和不耐烦,显见得心浮气燥,没有定力。明月冷眼看着她,神色虽是淡淡的,心中却觉快意:看见她这样,我便好受多了。
沈茉提起笔想要抄经,一边蘸着墨,一边慢慢问道:“明月,你可听到京里有什么新鲜事么?长日漫漫,说来也可略作消遣。”
明月就等着她这句话呢,闻言,脸上有了为难的神色,“别家倒不知道,宁国公府好似有几件喜事。”沈茉大为关切,手中的毛笔落在桌子上,染出一大片墨迹。她也顾不上这个,神色急切的问着明月,“什么喜事?是不是大小姐嫁到了英国公府,是不是?”上头明明答应过,不管事情成或不成,只要出了力,这事便是准准的。算来已有大半年的功夫了,无论如何都该成事了吧?
明月愕然。大小姐和英国公府?这是从何说起。
“有好几件呢。”明月微笑道:“有大小姐的,大少爷的,还有二少爷的,好几件喜事。不过,究竟许了哪家,娶了哪位,我却是不知的,只有问我当家的。”
沈茉心中好似有一团火在燃烧,忍不住推了推明月,“你快问去。”屏姐儿到底嫁没嫁到张家,快给我问清楚了。翰哥儿是个儿子,家世人才在这儿摆着,不愁娶不着好姑娘。屏姐儿是姑娘家,身份被沈家给连累了,想嫁入英国公府,可是颇不容易。若是寻常勋戚人家,皇后开了口,谁敢不点头?偏偏英国公府与众不同,格外难缠,这可愁死人了。
明月有些抱歉的看着她,“我当家的,就好喝个酒,时常缺酒钱。不瞒您说,他待我淡淡的,并不亲热,便是我去问他些什么,若没银钱,他也是不说的。”明月咬咬唇,声音低了下去,“不只不会说,他还会老大耳刮子打我,还会破口大骂……”
赵禄,原本在邓麒面前也有些体面。后来,渐渐的他显着不大能干,做事不合主子的心意,便被远远的打发了。赵禄心里不痛快,时常发脾气,酗酒,打人,很难伺候。明月在他身边,日子很艰难。
沈茉听她这么说,倒也有些同情,“打老婆算什么本事?这没出息的。”想了想,从手上取下个金镯子递给明月,“这个拿给他,问清楚了。”赵禄死要钱,那就给他呗。若是真能听到佳音,一个镯子可算什么呢。
明月不敢接,“我若拿给他,他定是怀疑我私吞了大利,只给他小头。要不,哪天晚上我悄悄引了他来,您当面问他,当面赏他,可好?他……他凶的很,我很怕……”
沈茉但求能听到好消息,一一点头应允。
明月告辞出来之后,嘴角浮上丝古怪的笑容。你会暗地里坑人,难道我不会?我要让赵禄那酒鬼亲口告诉你,我可是什么干系也不肯担。
我虽活的不好,可还不想死呢。倒是赵禄那酒鬼,可以去死一死了。明月想起赵禄的狠辣无情,眼中有了凶光。怪不得英娘要离开他呢,赵禄他不是人!这种臭男人,早死了早干净!
明月回到家,见着赵禄,说的却是,“沈氏想知道京里的信儿,肯花大价钱。我却不知道该要她多少,推说不知道,要问着你。你说说看,咱们要她多少合适?”
赵禄才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可是背也驼了,人也不精神了,看着倒像五十岁。明月瞅着他这幅不堪的形容,心里一阵恶心。
赵禄一听有银钱可赚,混浊的眼睛中有了亮光,“她能出得起多少?依我看,她到了这一步,手头未必有活泛钱。”她原来确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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