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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姑娘脚下的雄狮惨遭暗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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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桌上的刀叉,一面用他锐利的眼睛察看着新来的客人。

    驿站长回来了。他给每一个客人端来了一小盘刚才答应过他们的烤羊肉,两位客人就立刻放开肚子大嚼起来。于是,驿站长又在他们面前放下两瓶他刚才过分夸赞过的福尔米耶葡萄酒。虽然它并没有想象中的朱庇特的仙浆那么好,不过也可以马马虎虎弥补一下这位饶舌的驿站长过火夸赞。

    “那么,”阿普里亚人吃完烤羊肉以后,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发觉你很欢喜我那匹马,对不对?”

    “我对赫克里斯起誓!还问我欢喜不欢喜它哩?自然罗,我很欢喜那是真正的阿普里亚骏马强壮烈性子两胁略微隆起四脚却又细又灵巧;马脖子弯曲得这么好看它具有好马的一切优点。我做这儿的驿站长已有二十年之久,我自己也认为我已摸到了一些相马的门径,我懂得马的好坏;除此之外,我自己也是在阿普里亚省出生的,我完全懂得我们本省的马所有的优点和缺点,请您想一想”

    “你能允许我,用我那匹马来换你二十匹马里面的一匹吗?”阿普里亚人不耐烦地问。

    “是四十匹,公民,是四十匹,因为我的马厩是第一等的,不是那种末等的蹩脚马厩,你得明白”

    “好吧,那么你能不能从你马厩里的四十匹、或者一百匹、或者一千匹马中挑一匹来换给我呢?”阿普里亚人怒冲冲地说。“但愿医药之神伊斯古拉庇乌斯叫你生烂舌疮!”

    “嗳这个我对你说,叫我用所所熟识的马换别人的马虽然你的马样子很不错它仿佛还不老唔可是我摸不透它的性子”驿站长显出难以遮盖的窘态,搔着耳根,对阿普里亚人的咒骂理也不理地说。“我对你这匹马并不感兴趣因为,老实对你说,五年以前在我这儿也发生过一模一样的事儿,那时候”

    “我根本就不想把这匹马让给你,我也并不想用它来换你马厩中最好的马:我只想把它留在你这儿作为抵押你只要给我一匹可以赶到最近的驿站去的马,到了那边,我把你的马留下来,换上另一匹,就这样不断地换下去,直到我跑”

    阿普里亚人说到这儿突然停住了,他的眼睛里显出了怀疑的神情,但他的目光并不是投到唠叨不休的驿站长那儿,而是落在那个沉默而又恭敬的释放奴隶或者奴隶身上。然后,他接下去说:

    “直到我到达我要去的地方当我回来时,一路上我用同样的办法换马赶路,直到你这儿换回我的阿加克斯为止;我那匹栗色马的名字就叫做阿加克斯。”

    “这一点你放心好了,你一定会发现它喂得又肥又壮,我知道怎样照料马匹你用不着怀疑。可是,你现在明白了吧,你一来我就立刻猜到你一定急于赶路,而且目的地一定是很远的也许,是到贝纳文特去吧?”

    “也许是这样,”阿普里亚人微笑着回答。

    “也许,甚至是到加普亚去吧?”

    “也许是这样。”

    “谁知道呢,也许,你甚至是必须一直赶到罗马吧?”

    “也许是这样。”

    两个人都不作声了。

    阿普里亚人一面开始大吃驿站长拿来的牛油和干酪,一面老是望着这位和善的饶舌汉微笑。但是驿站长却感到非常失望和不满意,因为这许多“也许是这样”不但丝毫也不能满足他的好奇心,反而使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大傻瓜。

    “喂,你为什么不作声响?”阿普里亚人说。“也许,我还要到考尔菲尼、阿斯古尔、卡梅陵去,到高卢的赛纳人住的赛纳去,到拉文那去呢而且我又为什么不能同样地到法莱利亚、斯波列季、希奥斯、柯尔顿纳、阿莱手乌姆和佛罗伦萨去呢?我又为什么不能同样地到高卢的包伊伊人住的地方或者利古利安人那儿去呢?我又为什么不能”

    “但愿伟大的朱庇特保佑你一路平安!你不是在拿我开玩笑吗?”局促不安的驿站长问。

    “我略微开了一下玩笑,”阿普里亚人和善地微笑着回答,一面把一满杯福尔米耶葡萄酒交到驿站长手里。“为我们的友谊喝一杯吧,请你不要对我那激起你好奇心的玩笑生气。你从各方面看来都是一个好人只是太欢喜说话,太好奇”

    “但那也丝毫没有恶意,”和善的驿站长说。“我可以对天上和地狱里的一切神灵发誓,我是一个虔敬而又正直的君子,如果我说谎,就让我的老婆和孩子统统得瘟疫死掉!”

    “不要发这么倒霉的恶誓吧,我相信你。喝吧!”

    “我祝你一路平安、顺利,”驿站长说,接着,只喝上两三口就喝干了杯中的福尔米耶葡萄酒,把空杯子交还给阿普里亚人。

    但是阿普里亚人没有接杯子,他说:

    “现在你拿去请那位客人喝上一杯,可是你得首先为他的健康干一杯。”

    于是,阿普里亚人转过身子对着释放奴隶说:

    “你大概是个释放奴隶吧?”

    “是的,我是一个释放奴隶,”那个魁梧的大汉恭恭敬敬地回答。“我本来是‘严厉的人’孟里乌斯伊姆毕利奥查那一族的人”

    “那是有名的古老大族,”驿站长说。“你们祖先中的玛尔古斯孟里乌斯胡尔索在罗马纪元二百八十年做过执政宫,而另一位”

    “我现在到罗马去报告季杜斯孟里乌斯伊姆毕利奥查,在我们那儿出现的那批造反的角斗士,使他在布隆的西附近的别墅遭到了很大的损失。”

    “啊,角斗士!”驿站长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低声说。“看在阻止兵士后退的神王朱庇特的份上,不要提起他们!我还记得两月前当他们经过这儿,上布隆的西去时,我受到了多少惊吓啊”“俱愿他们和他们那个卑贱的首领统统死掉!”阿普里亚人愤激地叫道,同时抡起拳头用力敲在桌子上。

    然后,他问驿站长:

    “他们一定使你遭到了很大的损失吧?”

    “说老实话,并没有应该说良心话他们对待我和我家里的人很客气他们带走了我马厩里的四十匹马但是付了我好些金子不错,他们付我的马价似乎还不够些但是你得明白,本来可能会糟糕万倍的”

    “归根结蒂来说,”那个释放奴隶打断了驿站长的话。“他们本来可以拉走你所有的马,连一个小钱也不付。”

    “自然罗!必须承认这是战争,这是可怕的使罗马人蒙受奇耻大辱的战争。”驿站长依然恐惧地低声说。“啊,如果你们能看到他们在这儿经过的情形!一支数也数不清的大军老是望不到头他们军团的行军秩序多好啊!如果不怕亵渎的话,拿我们的精兵跟这些强盗相比,我可以说,他们的军团决不比我们的差”

    “你不要吞吞吐吐地说话,”释放奴隶插嘴说。“让我来说一句虽然会使大家感到耻辱但却是天公地道的话:斯巴达克思是一个伟大的统帅,他建立了一支大军,把六万个角斗土和奴隶变成了六万名作战勇敢、军纪严密的精兵。”

    “我向罗马的十二位和平女神起誓!”惊诧的阿普里亚人愤愤地对释放奴隶说。“什么?你刚才还说卑贱的角斗士已经把你主人和恩公的别墅抢掠一空,而现在你这坏蛋却敢公然为这些强盗的头子辩护,而且还要赞扬他的好处?”

    “看在伟大的朱庇特份上,不要这么想!”释放奴隶恭敬而又平心静气地抗议道。“我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不但如此,我还应当告诉你,角斗士的军队并没有抢掠我的主人的别墅”

    “那么你刚才为什么说你要到罗马去报告别墅的主人季杜斯孟里乌斯伊姆毕利奥查,说你们那一带出现了角斗士军队,使他的别墅遭到很大损失呢?”

    “可是我刚才所说的角斗士带来的损失并不是指我主人的别墅,也不是指别墅附近的田地我的意思是指在别墅中服役的六十个奴隶中的五十四个奴隶。角斗士把别墅中的全部奴隶统统解放了,而且让们们自己决定:是否愿意跟军队一起走,在他们的旗帜下作战。结果,六十名奴隶中只有六个生病的、老年的人和我一起留在别墅里,其余五十四个奴隶统统投到斯巴达克思的营垒里去了。嘿,你现在怎么说?难道这是很小的损失吗?现在还有什么人替主人工作,还有什么人去耕田、播种,去修剪葡萄园里的葡萄藤,到田地上去收割庄稼啊?”

    “但愿斯巴达克思和他的那批角斗上统统下地狱!”阿普里亚人轻蔑而又骄傲地说。“让我们为他们的覆灭和我们的繁荣而干杯。”

    当大家喝过酒以后,驿站长又一次为释放奴隶的健康干杯。释放奴隶也为两个谈话伙伴的幸福而干杯,接着他又送给阿普里亚人一杯酒。阿普里亚人就同样地为驿站长和释放奴隶的幸福干了杯。

    然后,阿普里亚人付清了账,站了起来,准备到马厩里去挑选马匹。

    “等一下,可敬的公民,”驿站长说。“我不愿让别人说闲话,说一位规规矩矩的客人经过问捷里昂纳斯的驿站,竟没有从他那儿拿到一块客牌。”

    说完他离开房间,留下了阿普里亚人和释放奴隶。

    “看来,他真的是一个君子,”释放奴隶说。

    “自然罗,”阿普里亚人回答;他站到门楣下面,叉开两腿,背着双手,接着就唱起沙姆尼省康滂尼亚省和阿普里亚省的牧人和农夫所喜爱的、颂扬牧神潘的民歌来。

    驿站长一会儿就回来了,他拿来了一块小木牌。木牌上面写着他的名字——阿捷里昂纳斯。他把它分成两半,把上面写着“昂纳斯”的那半块交给了阿普里亚人。

    “这半块木牌可以对你有些帮助,你把它拿给别处的驿站长看,他们就会竭力为你服务,为你挑选最好的马匹等等。而且不论什么客人,只要有我这半块客牌,他们都是一样看待。我还记得,七年以前,赫有名的苏拉的释放奴隶考尔涅里乌斯赫利索根曾经骑马经过这儿”

    “我衷心地感激你的盛情,”阿普里亚人打断阿捷里昂纳斯说。“你可以相信,尽管你有那唠叨不绝的废话,我波尔齐乌斯莫季里乌斯,葛纳季亚的公民,决不会忘记你的好心,而且要永远保持对你的真正友情。”

    “波尔齐乌斯莫季里乌斯!”阿捷里昂纳斯重复道。“很好为了不忘记你的名字,我要把它写在我的备忘的羊皮纸日记上你得明白,这儿来往的客商多得很这么多的姓名,这么多的事情那是很容易忘记的”

    他走开了,但一会儿又回到房间里,准备领波尔齐乌斯莫季里乌斯到马厩里去,以便他挑选他所需要的马匹。

    那时候又到了一位客人。就他的装束看来,大概是人家的仆人,他亲自把他的马拉到马厩里去。波尔齐乌斯莫手里乌斯已经在那里了。他正在穿着马服怎样替那匹他亲自挑选的马儿装鞍具。刚来到驿站的那个仆人向波尔齐乌斯和阿捷里昂纳斯照例问过好,又亲自把他的马拉到沿墙那排大理石马楼前面去。他在其中的一只马槽前面停下来,卸下了他那匹马的马勒子和别的马具,又在马儿前面放上一小袋燕麦。

    正当那个仆人为着他的马忙碌时,孟季乌斯伊姆毕利奥查的释放奴隶也到马厩中来了。他是来探看他的马儿的。他开始亲切地抚摩他的马,同时趁着波尔齐乌斯莫手里乌斯和阿捷里昂纳斯不注意的时候,跟那个刚来的仆人迅速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那个仆人做完照料马的工作,转身向门口走去,当他走到释放奴隶身边,故意装出一副刚刚发觉和知道他的样子,大声叫道:

    “我对卡斯托尔起誓!拉甫莱尼乌斯!”

    “谁啊?”释放奴隶一面问,一面急遽地转过身子“克莱勃利克斯吗?逢到了什么好运气啊?你从哪儿来?”

    “你从哪儿来?我从罗马上布隆的西去。”

    “我从布隆的西上罗马去。”

    释放奴隶和仆人的相遇引起了波尔齐乌斯莫季里乌斯的注意,他开始暗暗观察两个人的行动。但是他们立刻发觉波尔齐乌斯在偷看他们和倾听他们的谈话。他们就开始低声地说话,而且很快地分散了。在分散之前,他们相互握手,低声地说了几句。但是说话的声音还不够抵,当波尔齐乌斯假装准备出去,而且显出一副毫不注意他们的样子走近他们身边时,只听见其中的一个人说:

    “井边!”

    仆人先出了马厩,释放奴隶继续亲切地抚弄他的马。波尔齐乌斯一面从马厩里面走出来,一面低声哼着角斗士的歌:

    这只猫是一位学问渊博的捕鼠大家,

    经验丰富,而且非常狡猾

    可是老鼠一下子抓住了它的尾巴。

    释放奴隶拉甫莱尼乌斯也唱起一支歌来,但却是用希腊话唱的。波尔齐乌斯莫季里乌斯刚走出马厩,就对阿捷里昂纳斯说:

    “你在这里等我—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他绕过了驿站来到后院。果然,院中有一口井,那是用来取水浇菜园用的。那口井朝菜园的那一面有一堵半圆形的石墙,波尔齐乌斯就在墙后面躲了起来。

    他躲在那儿还不到三分钟,立刻就听见一个人的脚步声从屋子的右面绕了过来,几乎就在同时,另一个人也从左面绕过来了。

    “怎么样?”拉甫莱尼乌斯问(波尔齐乌斯立刻就知道是他的声音)。“我已经知道,”另一个人很快地低声说(波尔齐乌斯知道是那个仆人在说话)。“我的弟弟玛尔比古斯已经投到我们被压迫弟兄的营垒中去了;我也从我的主人那儿逃出来,到那边去。”

    “可是我,”拉甫莱尼乌斯低声说“我借口上罗马孟里乌斯伊姆毕利奥查那儿去报告他的奴隶逃走的情形,事实上,我却是去找我的心爱的孩子岛纳齐乌斯;因为我不愿意让他留在压迫者的手中。然后,我们父子两个就一起投到我们英勇的领袖的营垒中去。”

    “留心,我们会被人家注意到的,那个阿普里亚人曾经好几次非常怀疑地偷看我们”

    “是啊,我很怕他会暗暗跟随我们——敬礼,愿你幸福!”

    “坚持!”

    “胜利!”

    波尔齐乌斯莫季里乌斯听见释放奴隶和仆人很快地走远了。”

    于是他从藏身的地方出来了,向四面看了一下,仿佛觉得那是一个梦。他自己问自己:这难道是他准备加以揭露的可怕的密谋?那两个人难道就是他准备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加以扑灭的敌人吗?他一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切,不禁摇摇头微笑起来了,然后他重新到马厩里跟阿捷里昂纳斯告别。驿站长一面不断地向波尔齐乌斯鞠躬,一面祝福他一路平安,而且向他保证:当他下次回来时,一定为他准备好使朱庇特的仙浆黯然失色的玛西古斯葡萄酒。于是波尔齐乌斯纵身上马,刺着马向巴利的方向飞跑。阿捷里昂纳斯跟着他跑了十几步,一面不断地高叫:

    “一路顺风!但愿神一路伴随您,保护您!啊,他跑得多有精神!他骑在我的阿尔达克赛尔克斯背上多么威武啊!多出色的骏马,我的阿尔达克赛尔克斯啊!再见,再见,波尔齐乌斯莫季里乌斯!还有什么说的!我太喜欢他了他走了,那使我多难受啊!”

    那时候,他的客人已经在离驿站不远的大路转角处消失了。

    伤心的阿捷里昂纳斯就开始回到家里来,一面走一面责备自己说:

    “那算什么呢我我的心肠可真的太软了。”

    于是,他用他的手背去擦顺着脸颊滚下来的泪水。

    波尔齐乌斯莫季里乌斯(读者自然已经明白,他就是第八军团的指挥官,自由人出身的角斗士卢提里乌斯,现在又是波斯巴达克思派到罗马卡提林纳处去的使者)一面在马上回想着那奇异的遭遇,一面循着大路飞跑。他在黄昏降临后一小时来到了巴利附近。但他并不进城,就在通葛纳季亚的大道旁的一个小客栈前面停了下来。他命令客栈里的人把那匹果然是烈性子的、强壮的阿尔达克赛尔克斯拉到马厩里去。接着,他为了可以休息到第二天拂晓,挑选了一个床铺。

    第二天早晨,太阳还没有升起,卢提里乌斯已经循着通葛纳季亚的大道向蒲东特飞跑。他在正午时分到达那儿的驿站,把阿尔达克赛尔克一斯留下,换上了一匹叫做阿嘉妮芭的黑马。他略微吃了一点东西又向卡奴西飞跑。

    将近黄昏时,卢提里乌斯在蒲东特和卡奴西的中途看到前面有一团灰尘:显然有一个骑士在那儿奔驰。小心谨慎的卢塔里乌斯用马刺把阿嘉妮芭踢了几下,很快就追上了在前面飞奔的那位骑士。原来那位骑士并不是别人,刚巧就是他在巴利附近阿捷里昂纳斯的驿站中碰到的释放奴隶拉甫莱尼乌斯。

    “你好!”释放奴隶竟不看一看追上来的是谁,头也不回地说。

    “你好,拉甫莱尼乌斯伊姆毕利奥查!”卢提里乌斯回答。

    “谁啊?”释放奴隶诧异地问,一面迅速地回过头来。

    他一认出是卢提里乌斯便轻松地吐了一口气,说:

    “啊,原来是你,可敬的公民!但愿神保佑你一路平安!”

    品性高贵、心地宽厚的卢提里乌斯早已被这个可怜的释放奴隶的行为感动了,因为他知道:拉甫莱尼乌斯将要到罗马去偷偷带出他的儿子,然后一起投到角斗士的营垒中来。他不禁默默地注视着他。他很想跟这位释放角斗士开一个玩笑,就用严厉的声音对他说:

    “原来你到罗马去的目的,竟是把你的儿子从你主人和恩公家里偷出来,然后一起投奔到卑贱的斯巴达克思的营垒中去!”

    “我?你说什么话?”拉甫莱尼乌斯惊惶地喃喃说,他的脸顿时变得惨白,但也许这只是卢提里乌斯的错觉。

    “昨天晚上我听到了你们所说的一切,因为我就躲在阿捷里昂纳斯驿站中的那口井后面,你这狡猾的忘恩负义的奴仆,我一切都知道了只要我们一到最近的城市里,我就要叫当局逮捕你,你就要在司法官的拷问之下招认你的全部叛逆行为。”

    拉甫莱尼乌斯一下子勒住了马,卢提里乌斯也跟着停住了。

    “我什么也不用招认,”释放奴隶阴沉地用带着威胁的口气说。“因为我不怕死。”

    “难道你竟不怕被活活钉上十字架吗?”

    “上十字架我也不怕因为我知道用什么办法逃脱死刑。”

    “什么办法?”卢提里乌斯故意装出一副诧异的样子问。

    “我要打死你这告密的小人!”怒冲冲的拉甫莱尼乌斯突然从鞍垫下一面抽出一根沉重的大头铁棒高叫道。他刺着他的马向卢提里乌斯扑了上来,但是卢提里乌斯却哈哈大笑,叫道:

    “停,我的好兄弟!坚持和”

    拉甫莱尼乌斯用左手勒住了马,右手高高地举起了大头铁棒,发出一声惊诧的呼叫:

    “啊!”

    “和?”卢提里乌斯问,等待拉甫莱尼乌斯接上被压迫者同盟切口的下半截。

    “和胜利!”释放奴隶讷讷地接上去说,虽然他好象还没有从惊愕状态中清醒过来。

    接着,卢提里乌斯向他伸出右手,用食指在释放奴隶左手的掌心中轻轻地点上三下。这终于使拉甫莱尼乌斯完全放下心来了。现在他已经毫不犹豫地断定:跟他谈话的旅伴是他的同志,而且也是被压迫者同盟的一个盟员。

    天黑了。两个骑士紧紧地拥抱了一会儿,然后并肩前进,互相倾诉各人不幸的遭遇

    “你听了象我这样的一个自由人怎样卖身给角斗士老板做角斗士的经过,倒是真的会对我感到惊异的。你得明白,我生长在一个富裕的家庭里,但是当我刚披上了紫边宽袍,我就堕入了纵酒和挥霍的腐败生活的泥坑中。但那时候,我的父亲已几乎把全部财产统统赌光了。当他去世的时侯,我只有二十二岁,债务吞没了他留给我的一切,我的母亲和我陷入了极其贫困的境地。我倒并不伯贫困,因为我年青、强壮、勇敢、刚毅,但是我那可怜的母亲我大约搜集了一笔一万两千到一万五千塞斯太尔司的钱——那是从我们过去财产中遗留下来的一切——再加上我卖身给角斗士老板所得的款子,这样就凑成了一笔可保证我那可怜的母亲直到老死的生活费用我就是为了这一点才出卖我的自由的。在这整整八年之中,我曾经遭受了说不尽的痛苦和危险。但现在我的母亲去世了,我才有可能重新获得自由。”

    卢提里乌斯用颤抖的声音结束了他的谈话,在他那由于激动而变得苍白的脸上,滚下了几颗小小的泪珠。

    天更黑了,那时候这对患难弟兄登上了一段峻峭的坡路。路的两旁尽是树木,宽阔的路沟把大路和树林分隔了开来。

    两个骑士在这条路上默默地继续走了一刻钟光景,突然,拉甫莱尼乌斯伊姆毕利奥查的马受了惊。那也许是由于刚升起的月亮把树影投在路上的关系,但也许是由于别的不可知的原因。它提起前蹄,疯狂地跳了几下,就滚到这条蒲东特通卡奴西的大道左面的深沟中去了。

    卢提里乌斯一听到拉甫莱尼乌斯求救的声音,立刻勒住了他的马,跳下马背,把阿嘉妮芭的缰绳在矮树丛上一挂,就向沟中扑去,急急忙忙地去援救他的朋友。

    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想一想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感到背上挨到了一下极其猛烈的打击。那使他立刻倒在地上,当他正打算搞清楚原因时,肩上又挨到了第二下打击。

    卢提里乌斯明白他已落到一个极其狡猾而且巧妙地预先布置好的馅阱中了。他赶快拔拔出藏在外衣下面的匕首,但那时候拉甫莱尼乌斯又默不作声地在他头上敲了第三棍。卢提里乌斯死命地挣扎着站了起来。他尖叫一声扑向他的敌人,举起匕首向他的胸前刺去。

    “下贱、卑鄙的叛徒!你可不敢公开攻打我!”

    但这时候,卢提里乌斯发觉,在这个亲人凶手的外衣里面还有一层铠甲。

    在受了重伤几乎快要死去的卢提里乌斯和没有受到丝毫损害的强壮的拉甫莱尼乌斯之间,发生了短促的、拚命的决斗。那个杀人凶手似乎着慌了,他被对方的英勇气概和道义上的优势慑服了。传来了一阵阵的呻吟声、叱骂声和低低的诅咒声。

    很快又传来了僵直的身体倒在地上的声音以及卢提里乌斯的微弱减叫:

    “啊,卑鄙的叛徒!”

    然后,一切都沉寂了。

    拉甫莱尼乌斯向倒地的人弯下身子倾听了一下,确定他是否还有呼吸。接着,他站了起来,爬上大路,一面低声咕浓,一面向卢提里乌斯的马儿走去。

    “我对赫克里斯起誓,”杀人的凶手惊叫道,他突然感到自己快要昏晕了。“我看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他摇晃了起来。

    “我觉得这儿很痛”他用微弱的声音呻吟道。他举起右手在脖子上一摸,立刻又抽了回来。右手已染满了鲜血。

    “啊,我对一切神灵起誓!他他刺中了我刚巧刺在这儿刺在唯一的没有铠甲防御的地方。”

    鲜血不断地从他的颈动脉中喷射出来,他摇晃了一阵,终于倒在血泊中了。

    就在这儿,在这荒凉的大路上,在寂静的深夜之中,那个化名叫做拉甫莱尼乌斯伊姆毕利奥查实际上却是爱芙姬琵达手中卑劣的复仇工具的人,正在白费力气地挣扎着,而且徒然地喊着救命。终于,他在极其可怕的剧烈痛苦中,死在离开路沟只有几步远的地方。就在那条沟里,横着死于那个杀人凶犯之手、浑身是伤痕的、不幸的卢提里乌斯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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