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信他可以将败局挽回,只要把另一个障碍——那个在他布置完机关回到三楼时,与他在楼梯口碰过面的陶商人除掉!
杀死陆管家后,他在荒庙里细心摆设陷阱。他先是把荒庙内的供桌踹倒,本就不太结实的供桌倒地便散了架,桌面裂成四块,两块宽些,两块稍窄。庙内的泥土地面凹凸不平,他找来十六厘米左右长的木块,表面抹上泥巴放在门槛下正中,下方垫一根短小的树枝,贴近门槛的边缘搁上一条桌腿。
因庙小的缘故,两旁的泥塑金刚互相靠得颇贴近。他用桌腿敲去两尊泥塑间碍事的手臂。泥塑高两米多,下有宽大基石,在基石上垫一块平整的石头垫脚,在一块宽木板上摆上预先装了大石块的麻袋(约三十五千克),是自己能两手托起的重量。托起木板举到泥塑的两个肩膀上,形成两个泥塑金刚一同用肩膀架着木板,泥塑的两个肩膀为支点,木板前长后短,约为三比一,装着大石块的麻袋在支点上。然后,他从角落里拿出一个早日已准备好的单手可抱的陶制坛子,在小溪打了满满的两坛子水,拎着其中一个坛子的坛口提上木板,放在长的一边,另一手同时将装有石块的麻袋往后方短的一边边缘推去。在取得平衡后,再搬上一块大点儿的石头,开始也是摆在支点上,然后一手往大麻袋方向推,另一手将坛子往更外推,待取得平衡才停下。不停重复此举,第二次添上石头后,坛子已将近到达木板边缘,他小心地将大石滚入大麻袋中。坛子一方浮起了些许,他再将坛子推外一些,稍微突出木板的边缘,这样两边保持了微妙的平衡。他又以同样的方法布置另一边的泥塑。当两旁的金刚都被他布置成肩扛木板挑着石头与坛子,他找出早两天藏在庙里的一条长长的粗麻绳,在中间交叉做成一个两个身体宽度那么大的环,两边绳头抛过门与金刚扛着的木板距离间靠中的左右两条横梁。把正门打开一条七厘米左右宽的缝,让左边门扇后的长长木闩全伸出,右方门扇用作插入木闩的空则插入一根十厘米长光滑木棍,将环挂在木闩与树枝外,形成一个圈套,圈套底部垂至胸部稍下。门闩大概在他肩部的位置,陶商人比他矮差不多一个头。
他再将两边的麻绳绳子头各自扎紧两旁的麻袋口,然后绕过木板,把麻袋跟木板捆在一起。再取出一股长细绳,在泥地上抹几把砂土两头绑在两边坛子口上,使其长度在垂下后离地面尚有三十三厘米高度。再在里头菩萨像前点燃一根粗长的蜡烛。
他布置完毕之时,离陆前嵘约定陶商人的晚上八时只剩下两个多小时。
他从后门离开荒庙,把余下木板一块铺在溪水边的淤泥上,一块铺架在溪水两边的岩石上,做成一道桥栈。下山后,他快马加鞭赶到县城。从该处到县城一般需要走四个小时,他只用了一个小时就到了县衙。他在洗尘宴上假装喝个酩酊大醉,使得前来禀告情况的衙役无功而回。天还没亮,他偷偷溜出县衙,快马直奔后山,绕过小道,从溪流另一边的树林,借着微弱的小火把的光线通过木板搭建的桥。因为衙役们埋伏的地方在正门下方,丝毫没察觉到灯光。
他蹑手蹑脚从后门进入荒庙。陶商人已如自己所料,被翘起的桌腿绊到,头部钻进了圈套,在身体失去平衡之时又碰到垂下的绳索,装满了水的坛子掉到了木板,木板另一头装了超过三十千克的石头重重坠落,带动套在陶商人头上的绳索收紧,把陶商人吊起在门前。
他把两旁捆住麻袋与木板的粗绳割断,绳头互相打结,把陶商人吊了起来。用剑割烂麻袋,把供桌的碎块扔在陶商人脚下造成踩烂的假象,然后沿原路离去。离去之时把两块做桥的窄木条收起,连同麻袋扔进溪流。
下山后他花了一个小时回到县衙,那会儿,天才蒙蒙亮。假装酒醉未醒,一直挨到日上高空,他才与邻县衙役启程。结果就如他所料,陶商人被认定杀死陆前嵘后畏罪自杀。就在他庆幸渡过难关之际,京兆尹在幸运阁客栈带走一个木盒子的消息让他如坐针毡。无奈之下,他只好再次铤而走险,夜盗府衙,从而让自己的罪行彻底败露。
牢房铁门发出咿呀的一声,将窦威自回想中惊醒。他抬起头,见一道熟悉的人影缓步走入牢房,身后跟了一名狱卒,捧着丰盛的酒菜。人影挥手让狱卒离去,在窦威的对面坐了下来。
人影沉声缓缓说道:“老弟,大哥我看你来了。”
窦威急忙匍匐跪倒在人影身前,“有负重托,窦威死不足惜,求大哥保我窦家命脉!”
“老弟,言重了。”人影摆手让窦威起身。
窦威继续趴在地上不停磕头,道:“求大哥了!”
“老弟,贤侄就如我自己的孩子,我会照看他和弟媳的,老弟你且安心。”
“多谢大哥!”
“起来吧。”人影的语气平淡,但带着无形的威慑力。
窦威不敢不从,马上站了起来。接着,他眼一红,神色黯然地说道:“能请大哥替窦威带句话给犬子吗?”
“说吧。”
“请告诉犬子,让他教导子孙永勿为官。好好地守住家里的良田,尽心侍奉他的母亲,千万不要想着我的事。”
人影说道:“我自会转告他,贤弟就安心地去吧。”说完,人影从袖子拿出一个青花小瓷瓶,递给窦威,“那位大人也知道老弟尽力了,这酒菜和瓶子里的东西是赏给你的。”
“谢大哥!”
窦威伸出双手,一团冰凉落入他微微发抖的掌心。暗淡灯火的映照下,躺在掌心的青花瓷瓶泛着诡异的橘色淡光。
天色才泛出鱼肚白,京兆尹就被赶来急报的狱头吵醒。
狱头告知,窦威在狱中已服毒身亡。
这消息让还没完全睡醒的京兆尹硬是愣了半天,才如梦呓般嘟哝道:“其他案子他还没画押呢。”
尾章音渺
河水在河岸与船身间来回晃撞,溅起微浪。挑夫们忙碌地把一箱箱的家什挑上船,披麻戴孝的窦永庭红着眼呆然望着滔滔东去的河水。
因为生母是丫鬟,他自小就被扔在乡下由祖父母带大,一年没几次能见到亲爹娘。但每次见到威风凛凛的父亲,都让他好生崇拜和敬仰。
随着两位哥哥相继因故夭亡,他成了家中实际的长子。今年春天,他被父亲叫到京城来学习礼仪。在乡下长大的他,淳朴有余而机灵不足,总是被那些在京城长大的同伴捉弄嘲笑。在认识了赵昊启的短短这几天里,他尝到了被人平等对待、真心相交的滋味,有种找到真正的朋友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