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头多少而已。”他顿了顿,声音放低:“我的担心与你不一样。北京来的这位,恐怕不是个简单的挂职锻炼问题。昨天得到消息,她的老父亲可是很了不得的人物,而且,她在原单位的职务还保留着。”
穆有仁惊讶地睁大眼睛:“了不得的人物?了不得到什么程度?”
孟宪梁没有作答,诡秘一笑,起身走到墙角的棋枰前,拈起一枚云子,在手里端详着:“精于奕道的人,总是能看出三步棋。你的功夫还欠火候啊!”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穆有仁关起门来把孟宪梁的话从头到尾过滤了一遍。虽然在会上他做了很有风度的表态,但心底里,对于这样的人事布局他终究还是不甘心。并不是担心被人当小卒子出卖,因为在这一盘棋局中,他与对方一帅一将,荣辱与共,已经形成了谁也离不开谁的利益共同体;让他感到窝囊的是,处心积虑谋划的灿烂前景眼看就要变成现实,不料一梦醒来,却功亏一篑。他决定,还是要按自己的路数出牌,在这个问题上,他不想完全听孟宪梁的。孟宪梁现在最关心的是如何稳住大局,而这个所谓的大局,首先在于保住他市委书记的乌纱帽,保住了位子,一切就都在他的掌控之下。而对于自己这个常务副市长来说,不利用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跃上龙门,以后这样的机会可能就再也不会出现了,毕竟自己已经四十过半,而且这十多年来苦心经营,夹着尾巴做人,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穆有仁自信,以自己的影响力,只要稍下功夫,这次人代会选举便会有好戏看,甚至用不着自己出面,手下那帮弟兄们就能把事情办好。那些浑蛋们,不是一直在盼着自己早一天黄袍加身,好跟着攀龙附凤吗!
对于这样做的后果,穆有仁早就做过推测。他没有孟宪梁和竺宇风那样的心理负担,也不需要直接对省委和省人大常委会负责,即使任天嘉落选自己受点儿牵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话说回来,即便任天嘉顺利当选,但只要有反对票,人们自然会第一个联想到他,这种嫌疑想避也避不开。相反,如果能被代表自发提名而当选,省委也不得不接受这个既成的事实,而且这种“民意”更会令省委对自己另眼相看。
穆有仁从走上政坛那一天起,就抱定一个信念:官场就是商场,做官犹如做买卖,一笔生意,只要盈利大于成本,就值得去冒险。当然这次的风险要大得多,但成功之后带来的后续利润也要大得多。马克思有句名言,当利润率超过百分之三百时,商人们会把生命投进去做赌注。伟大的革命导师,你真是我的“至圣先师”啊!
想到这里,他苦笑着摇摇头。
回到家里,刘君君一如既往地坐在电脑前网聊正酣。一家三口,儿子在香港上大学,穆有仁又多半时间不在家吃晚饭,身为市图书馆馆长的刘君君便把大部分时间消磨在网络上了。夫妻二人交流很少,作为女人,刘君君对这个当官的丈夫有着本能的担忧,常听人说“男人有钱就学坏”穆有仁岂止是一般的有钱!前些年,因为疑忌他在外面拈花惹草,两人还一度闹过离婚,最后还是孟宪梁和郭斧分别出面,连劝带骂的才把事态平息下去。但自此以后,两口子更是形同路人一般,除了过夜,穆有仁基本上不在家里呆着,而且连过夜也是独居一室;刘君君也想开了,也许天下的官太太都是自己这样的命,她不再关心丈夫每天忙些什么,只要手里有大把的票子够自己开销就行,反正在这一点上,穆有仁从来没让她失望过。
见穆有仁回来,刘君君淡淡地问了一句:“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穆有仁没接她的话茬儿,只是说还没吃饭。刘君君退出网聊,起身进了厨房。
穆有仁百无聊赖地在电脑前坐下,点击开双阳市政府的公共网页,进入“双阳论坛”专栏。他对电脑技术远不如刘君君熟练,而且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上网消闲,但这个双阳市自建的网络平台,他偶尔还上去浏览一番。现在言论自由度较比过去高得多,公众的参与意识也很强,在网络上,时常能得到在官方场合得不到的信息,特别是来自民间的一些声音。
他发现,近几天发表的贴子中,有不少是对新来的女市长的各种议论,有对她提出希望的,有对她身份进行猜测的,也有夸奖她处理集体上访事件的恤民态度的,总之说好话的居多,这在“双阳论坛”上不多见,以往的贴子,对当官的一举一动说三道四的多,正面褒扬的少。网络真是一柄双刃剑。穆有仁生发出这样的感慨。
要想使自己的构想顺利变成现实,舆论支持必不可少,网络虽然是虚拟的,它所营造的舆论影响力却是传统媒体难于企及的,这个阵地不能不利用。当然,作为当事人,穆有仁知道,自己赤膊上阵是愚蠢的,但是,刘君君则不同,她成天长在电脑前,不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单位,都是名副其实的“网虫儿”在眼下这样的关键时刻,任何一点儿有利因素都要让它最大限度地发挥作用,而且,还有谁是比自己老婆更可靠的打手呢?
于是,穆有仁一反常态,进到厨房,用一种温柔有加的口吻说:“算了,别烟熏火燎的了,咱俩好长时间没在一起吃顿像样的饭了,走,今晚我请你去‘东来顺’涮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