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空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悬在足够刺眼的位置,他抱了抱尚不清醒的头,方才想起今日的行程,遂赶紧起身,敲了敲小道士的房门,房内并无人回应。一股没来由的焦灼包裹着他,他总感觉昨夜的事发生的太过蹊跷。阿空推开了房门,却发现室内整洁如初,一张纸条被扣在了木桌上,阿空看了它,心才稍微松弛了几分,转身离开了客栈,径直往东陵山的方向。
翠竹绕径,日影婆娑,偶有几声清幽的嘶鸣,衔着满眼的青绿,却也不能给少年的心带来一丝的清净。来这东陵山的都是虔诚祈福之人,他们并不赶时间,阿空在这来来往往的行人中,倒显得有点不敬,他没办法把阿离交给一颗虔诚的信仰,在看不到她的地方祈求神明保佑她的安康。他找了她很久,却总也不知疲倦,终于在一座月老庙发现了他熟悉的背影。
“阿离?”少年轻轻地唤她,小道士听见了他的声音,仍是不紧不慢对着月老像拜了三拜,随后缓缓起身回应了他。
阿空的脸上有薄汗沁出,小道士忍不住伸出衣袖想要替他擦擦,却悬在半空中收回了手,“看什么?自己擦。”
阿空带了笑意,对着小道士佝身闭眼,“我看不见。”
小道士第一次见他这样,一不小心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就有点想哭。她终究还是没有遂了他的心愿,从怀里取出那枚玉佩,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阿空睁了眼,发现那是他送给她的东西,“阿空老弟,我把你的东西还给你,我要回家了,爹爹还在家里等着我。师父说的话一点也不准,这里根本没有什么玄虚之境,只有这月老庙修得还算不错,我离开家出来玩也有好些日子了,现在也该回去了。你可别怨我,我自小被我师父养大,也是十岁那年才知道我有父母,我骗了你,只因为我跟我的爹爹生了气,不愿他派来的人找我回去。若你不生我的气,你拿了这玉佩,去金陵国的薛府找我,我那时已与我爹爹和好,必不会再胡乱惹你不开心了。”小道士说了这番话,只感觉心中苦涩难当,可她还是勉力挂着笑意,她怕她如果不笑,眼泪就会从眼眶里掉了下来。
阿空没有为她的一番话震惊,就仿佛他早已知晓了她的秘密,他伸出手收下了这玉佩,心内暗暗思量,其实他觉察到了小道士异样的情绪,却只当是这小女孩因为没有见到师父而伤了心,又因为即将与他分别心中多少有点苦楚,他始终也没有拆穿她。小道士垂下了眸子,复又仰起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有一事。阿空老弟,我昨晚梦见我师父了,他果真当了神仙,他说他过得很好,希望我不要挂念,他还托月老给我许下了一个姻缘,他说我是他唯一的最疼爱的徒弟,必然给我找的人家是这天底下顶一顶二的好男子,我谢过了我师父,另托他帮你许下了一个姻缘,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一定会帮你娶回你最心爱的姑娘”,小道士忍不住转了身,看了看头顶小小的一方天空,“阿空老弟,玉佩你收好了,老神仙的承诺必不会骗人,你有弟弟有家,有许许多多等着你去守护的人,我也会托天上的神仙守护你,我等你拿着玉佩回家,又拿着玉佩去娶你心爱的姑娘。”
阿空听了她的话,一双冷冷的眸子让人看不见水底的心绪翻涌,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姑娘,遂自嘲般地笑了一下,“你这小姑娘,当初不是说什么也没听见,竟把我这落魄的逃亡人的心事看得彻彻底底”,他摸了摸手心的玉佩,想起当初跟老神仙说无有所求,却仿佛只是成全了母亲的心愿,自欺欺人罢了,阿空小心收好了这玉佩,凑近了这背对他的小姑娘,贴近她的耳傍,“只是,你师父虽做了神仙,却难免老眼昏花,你能保证他看得仔细,是也不是?”阿离听了他这番话立马回身,对上了他如山的一对眸子,不似以往的波光浮草,漫不经心,这山的峻冷让她有些难以直视,阿空等着她,她却没有回应,她也没法回应,末了,他的眸子又变回往日的春风和煦,“老神仙必不会诓人,珍重。”
阿空转了身,他看似走得很洒脱,却走得极慢,他在等着小道士叫他,和上次一样过来拉他的手,跟他说‘要走,一起走’,可是小道士始终没有叫他,于是他终于明白,那个自称阿离的小姑娘本就不是云游四海的小道士,而自己终究也不是无牵无挂的流亡人,萍水相逢罢了,那这临别的无端的离殇和无望的空洞的许约又是做与何人看的呢?那之前的或焦闷或欣悦的心绪又是赠与的何人呢?这满腔的真切又在反复说与何人听呢?阿空低头浅笑,似乎是不经意的言语,也并不理会身后的小道士听见了多少,“阿离小兄弟,我很好骗的,若是哪天我一时兴起去那薛府找人,你可别赖呀。”
一步开外,着绯红霞衣的小仙娥就站在他的眼前,只是他并不能看见她。她最后一次仔仔细细看着他的眉眼,对他莞尔,“好。我对月神起誓,我的少年郎,我赐你美辰佳眷、天地良缘。”
她还想再看看他,天上却传来了师父的召唤,小仙娥眼角沁了泪,开心地闭上了眼睛,她腰间的葫芦升出了一朵云,载着她越飘越远,小仙娥喃喃,“师父,我好像知道什么是喜悦,什么是伤感了,我好像有心了,我好像,我好像得到月神的祝福了·······”
小仙娥来到了香火琳宫,宫殿门口排了两列仪仗,天界素来井然有序,虽是平日也不会有多热闹的景象,可是此时的寂静却是神仙也忍受不了的寂寞。西边的仙鹤从她看到的时候就已然盘旋良久,而九重天外的群山全都笼罩着惨青色的浮云,来往的宫娥也都行色匆匆,见着她便绕道而行。小仙娥感到她做神仙做了这么久做人也只做了不过这一世,突然就有了人间最寻常的害怕,她害怕日里夜里最难解的那个梦魇在她不知道的某个寻常就变成无解的谶言,她的手颤巍巍地攀上腰间的葫芦,继续迈着徐徐的步伐,她对着腰间的葫芦说,“你看,师父这小老头可坏了,急急忙忙叫我回来,我是他最疼爱的徒弟,他却不出来见我”,她的喉头有些颤抖,“我猜呢,他一定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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