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星期过去了,卡西莫音讯全无,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她等他,等了好几天,等到心灰意冷。
方郁像个游魂般到处闲晃,那一日的情景不断在她脑海中上演,她忘不了他的哀痛、他双唇的热度,以及他转身离去前那冷情的言语。
她不怪他,一点都不,是她残忍地揭开他未曾痊愈的伤口,是她逼他再一次面对那不堪回首的往事。
她的赌注终究输光了、赔尽了。
在卡西莫心中,夏朵仍然是他最初也是唯一的挚爱。
经过了这几日的沉淀,她已经能将彼此的关系划分清楚——她是作者、他是主角,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身为作者的她不该投入过量的感情,从这一刻起,她只能站在旁观者的立场,坦然接受卡西莫永远不可能报以相同感情的事实。
方郁深深叹了口气,无法避免的遗憾依旧在她心头缠绕着。
“小姐,你要出门吗?需不需要帮你备车?”驻守门外的保全人员看见方郁走过来,礼貌性地向她打招呼。“谢谢,但是不必了,我只想到外头走走。”
麦迪奇家对一般人来说也许是梦寐以求的豪华住宅,对方郁来说却是个让人喘不过气的冰冷宫阙。
她无法不想到,这是卡西莫和夏朵相识相恋的地点,他们在这里共度无数个晨昏、分享生命中的喜怒哀乐;她无法不感受到,卡西莫对妹妹的怀念永无休止,即使夏朵已不在人世,他对她的记忆却仍鲜明。
卡西莫虽然活着,却是被遗弃的那一个。
方郁无法不悲怜他的遭遇、无法不责怪自己的安排、无法不感叹生命的未知和无奈。
泪水在不经意间沾染了眼睫,她的心不断为他揪紧、疼痛着。
方郁茫然地拭着泪,一部灵动的跑车突然由对面车道横过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本能地往后退,不小心被路面上凹陷的坑洞绊着,狼狈地摔了一跤。
“你还好吧?”驾驶者下了跑车,朝她伸出友谊的手。
方郁抬头望向来人,正午刺眼的阳光令她无法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只能察觉他的体形十分高大。
还没决定要不要接受援助,高大男子已自行将方郁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方郁原想发几句牢骚,但是看见对方的脸之后,她的声音硬是卡在喉咙里。
她认得眼前这个高大的灰衣男子——波塞鲁伯爵,伊斯克里诺-宾丘。
伊斯克里诺曾是卡西莫最好的朋友,三年前夏朵过世后,他们变成了势不两立的仇人。
正确点说,伊斯克里诺总是处处与卡西莫为敌、想尽办法找他晦气,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卡西莫一败涂地。
伊斯克里诺没发现她神情有异,因为他也正处于过度的震惊中。
昨天晚上,摩纳哥大使亲自上门拜会他。
多斯洛明白凭着自己的力量,绝对无法与拥有广大人脉的托斯加纳伯爵为敌,为了得回心爱的塞公主,势必得与卡西莫的宿敌合作。
根据多斯洛的说法,卡西莫爱上了摩纳哥国王最小的女儿塞公主,只要逮到她,必定可以使卡西莫就范。
于是,他们达成了协议。
当伊斯克里诺顺利击溃卡西莫之后,塞公主就归多斯洛所有。
起初,他抱着半信半疑的心态前来佛罗伦斯,他非常清楚三年前悲剧发生的原因,不认为卡西莫会这么轻易爱上别人。
但是,看见塞公主之后他明白了,塞公主与夏朵就像出自同一个模子,相像的程度让人匪夷所思。
“先为您做一番自我介绍,塞公主。”伊斯克里诺原本打算强掳她上车,但是这张酷似夏朵的容颜教人心软。
“我知道你是谁,克里诺。”方郁抢先一步回答。“还有,我名叫方郁,而不是你以为的塞公主。”
伊斯克里诺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他不懂塞公主为什么要隐瞒身份,更没想到她居然认得自己,而且喊他的方式就像一个相识已久的朋友!
“除此之外,我还知道你和卡西莫彼此势不两立,三年来你总是想尽办法要扳倒他,可惜总在最后关头被他反将一军。你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八成是为了抓我当人质,然后逼卡西莫就范,我说得没错吧?”方郁不慌不忙地说着。
伊斯克里诺曾在她书中出现许多回,因此要分析他的心态与行为模式不算太难。
“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伊斯克里诺惊讶地提高嗓音,这下子,他更确定卡西莫的确爱上了这个女孩。
不管她是塞公主还是方郁,总之,她是牵制卡西莫唯一的法宝。
“不用他告诉我,我自然就知道。”方郁不由得苦笑。
这算是身为作者的好处吗?
“你刚刚说了什么?”伊斯克里诺对中文一窍不通,自然听不懂方郁说了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别白费心机,对卡西莫来说,我根本什么都不是。”方郁改以意大利语回答。
方郁这才发现近两个月来,她的意大利语变得流畅许多,这大概是此行唯一的收获吧!
“我可不这么认为。”
“你真的没必要‘绑架’我。”方郁突然笑了,这个时候还是发挥一点幽默感比较好。“因为我根本不打算‘拒捕’,不管你要带我到什么地方去,我都跟你走。”
伊斯克里诺怀疑地皱起眉头,但是看她的样子又不像在使诈。
“走吧!反正我留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方郁爽朗地拍着他的手臂,但在下一刻,却逃避似地低垂着头。
她的眼泪滴在柏油路面上,留下心碎的痕迹。
伊斯克里诺没有道破,只是体贴地为她打开车门。
如果离去是她的希望,他一定照办!
逃避了十个昼夜,他究竟获得什么结论?
卡西莫像是在外奔波许久的旅人,用尽了盘缠、耗尽了体力,回到家时只带着一颗疲惫的心以及一身飞扬的尘土。
他真的累了,多年压抑形成一副牢不可破的枷锁,将他的心困得没有喘息的空间,他知道只有一个人可以解救他——
方郁拥有唯一的钥匙,可以为他解开重重束缚。
她说过的每句话,都在他心头不断地冲击回荡着。她抨击他、刺伤他、嘲笑他、讥讽他,却又多么地了解他!
她残忍地划开他积着脓血的旧创,在伤口上直接洒盐,那痛彻心扉的一瞬间确实令他恨之入骨,但无可否认地,那是使伤口痊愈的唯一方法。
还记得她跪倒在地上,求他不要悲伤、求他忘了夏朵、求他抛开失去爱人的痛苦如果不是对他有着极深的感情,是不可能说出这番话来的!
卡西莫迫不及待地想见她,并期待在她的包容和谅解下,抹去经年累月刻画的沧桑,遗忘所有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无法想像自己居然可以离开她如此之久,两百四十多个小时对他来说就如同二百四十天一样漫长。
卡西莫回到家中,第一个目的地就是方郁最常逗留的书房——
“伯爵,您回来了!”
“小姐呢?你知不知道她在哪里?”卡西莫劈头就问方郁的去向。
“我就是要跟您说这件事。”老管家忧心忡忡地看着主人。“三天前,小姐突然不知去向,保全人员说她中午出门之后就没回来,我们派了所有人出去找,还是没她的下落。隔天,波塞鲁伯爵派人来传话,说是小姐自愿到罗马作客,要您不必担心。”
听了老管家的叙述,卡西莫整张脸阴郁得吓人。
他以为把她从使馆带出来就没事了,却没有提防到最具威胁性的伊斯克里诺!
他早该知道伊斯克里诺绝对不会放过任何可以打击他的机会,而今,方郁落在对方手里!他还有多大胜算?
“波塞鲁伯爵还说,随时欢迎您到他府上叙叙旧。”老管家虽然知道两人之间的过节,却还是尽责地把话带到。
“我知道了。”
认识伊斯克里诺已不是三天两天的事,卡西莫当然知道他是多么难缠的对手,但他别无选择——
如果“叙旧”是宾丘老友的期望!他绝对奉陪到底!
五年前,刚满十八岁的夏朵与伊斯克里诺正式订婚,那一天之后,卡西莫就不曾踏进宾丘家位于罗马的豪宅。
岁月的流转使一切大大改观,他变了,伊斯克里诺也变了,唯一不变的是——他们依然争夺着一名女子。
五年前,他以割爱的心情,将一直受他保护的夏朵亲自送到伊斯克里诺身边;五年后,他不再退让,决定自伊斯克里诺身边夺回他立誓要保护的方郁。
卡西莫身上没带任何武器,因为他知道拥有方郁这张王牌的伊斯克里诺,可以毫不费力地逼他缴械。
尽管手无寸铁,他还有灵活的脑袋,因此卡西莫倒是不怎么担心。
一进门,他立刻察觉不对劲。
周围恐怕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他自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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