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拉扯着顾修戈:“团座,撤吧,撤吧!”
顾修戈还是用那副超然于世外的表情瞪着他:“撤?”
刘文颤声道:“逃吧。我们的弹药打光了,逃吧。”
顾修戈好像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般。
刘文便强硬地拽着顾修戈离开阵前。郭武上来帮忙,两人架起顾修戈往后撤退。顾修戈似乎有点神志不清,虽然没有挣扎,但他的眼睛始终盯着战场上的某一处。
撤退的命令传达下来,留下一个营的残兵败将殿后。黑狗和叶荣秋离开阵前,随即有人替上。黑狗撤到李一旺身边,李一旺也在撤退的营部之中,可是他一动也没有动,聚精会神地用步枪瞄准着战场上的敌人。
黑狗叫道:“李连长。”
李一旺仿佛根本没有听见。顾修戈说过只要进了他的部队,他就能上战场,打鬼子。顾修戈答应的,已经做到了。他当了三年兵,没上过几次战场。既然上了战场,他就不会当逃兵。
黑狗没有再说什么,从他背后绕开了。
“喂。”李一旺突然开口叫他。
黑狗回过头去,李一旺的眼睛还瞄在战场上。他说:“如果以后有人跟你问起我,你就告诉他,我是个合格的兵。”
黑狗说:“我晓得,你是个好兵。”
李一旺又不说话了。
几十个兵,从交通壕里撤退到碉堡后方,离开了他们驻守了月余的阵地,狼狈不堪地逃离了硝烟弥漫的战场。
第八十一章
在殿后部队的奋力抵抗之下,顾修戈带着亲随撤离了战场,狼狈地逃入左近的村庄之中。
他一个杂牌军的团长,手中的编制原本就比不上正常的编制,只因先前整编了丁宏磊留下的部队,才使他手下的兵力暂时超过了普通编制,而范师长年迈,有心将担子交给他,此战交由他指挥的兵力更是达到几千人之众。
后来叶荣秋才知道,几千人的队伍其实只是很小的一支队伍,他们镇守的地方也并不是真正的要塞。国军中党派争斗十分厉害,顾修戈所在的杂牌军在上位者眼中只是炮灰而已,所以他们常年缺衣少食,在战场上总是孤军奋战,得不到友军支援。
其实中央甚至早就放弃了这个战场,不给马吃草,又要马儿跑,让他们驻守阵地定下期限,却不给予援助,其实他们在长官眼中早已是死人,只想让他们这些炮灰用性命为后方的主力军争取后退的时间罢了。
这些事情,也许普通的军人不知道,可是头号炮灰——他们的长官顾修戈之流却应该是明白的。在这样的背景下,杂牌军哗变、叛逃等事层出不穷,往往两军交锋,日本人还没打到跟前,杂牌军就已经弃阵溃逃了,最可恶的甚至投降做了伪军,调转枪头来打中国人。
可是顾修戈还是带着他的手下坚守在战场,豁出命坚守阵地。他们只有几千个人,只是一个很小的阵地,却死咬不放。连国军主力也未必能守住的战场,他们挡了日军一个月,逼的日军调来大炮坦克才终于攻克早该攻克的阵地。
这一个月来,死的死伤的伤,最后跟着顾修戈撤出战场的人,就只剩下零零落落的几十个了。
这几十个人和军部失去了联系,他们抵抗了太久,连后方总部都已向西撤离。他们成了无人要的弃子,必须自己寻找其他的部队会合。如果是其他部队遇上这样的事,只怕大多数情况下这些散兵游勇们当场就脱下军服散了,各自逃命,回家去找爹妈亲人,甚至落草为寇的也不在少数。可是顾修戈不说散,这支队伍里的人就一个也没有散。
附近村庄的村民早在交战之出能跑的都已跑光了,剩下一些不愿意离开的也都当了民兵抵挡日军,眼下村庄里剩下一排排空房子,却没有人了。
郭武带人进入村庄屋舍,想寻找有没有可用之物——他们匆忙从战场撤离,武器大多留下给殿后的人了,军备也来不及带走,食物更是少得可怜。往后还要长期行军,他们必须自己想办法生存下去。
士兵们从民宅里找出一些被遗留下来的玉米棒、斗笠等物,集中在一起。
突然一个士兵急匆匆地从一间民宅里跑出来,叫道:“团座,这里有个地窖。”
顾修戈带着刘文走过去。
那是一件破败狭小的民宅,木门已经摇摇欲坠,推开门走进去,里面是一间寒舍,仅够容纳五六人栖身。这种房子恐怕是征兵征粮的军队都不屑于进入的。屋中只有一个石炕和一个破旧的木柜子,柜子上放了几根玉米和红薯,炕上铺着一张草席,但是草席已经被士兵卷起来——他们本想将席子带走,没想到无意中发现席子下面垫着一块可移动的木板,挪动木板,底下竟然是空心的,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顾修戈命人将木板彻底移开,发现石炕上有一个可容一人进入的通道。底下黑乎乎的,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他命人把手电拿来往下照,但是通道太深了,什么也看不出。于是顾修戈把手电咬在嘴里,卸下身上的辎重,撑着石炕要往里跳。
刘文拦住了他:“团座,我下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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