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让凶残的洪水吓住了,亦或许是感激管教们危难时刻没把他们几个撇在监区里、让他们自生自灭。
第二天中午,遍身湿漉泥泞的人肉串队伍终于等来接他们的车,大客车载着他们驶进新建成的这座监区。
新监区的外围大铁门目测更加高耸坚固,两旁有武警战士把守的炮楼岗哨,居高临下监视监区内一切风吹草动。入口处设计成双保险,类似于古代城郭的“瓮城”式样,有外铁门和内铁门两道门禁。大客车驶进第一道门,身后的门缓缓关闭,这时才开启前方第二道铁门,放行进入……
每一道大铁门的开启,需要电子设备和人肉的三重保险。
邵钧胸前揣着一张电子门卡,另两重保险是他手上食指中指的指纹,以及他那一双吊梢桃花眼的眼球虹膜。如此高精的硬件设备,即使有人偷到管教的门卡,指纹和眼膜不对,也甭想迈出这两道大铁门,直接就让岗楼上的武警小战士拿枪突突了。
这是上边儿花重金打造的一座钢铁围城,迎接2008奥运年的特效试点现代化模范监狱,集中关押清河监狱所有监区的刑事重犯。在上头的人眼里,这就是一座不可能被突破的堡垒,不可能发生越狱的监狱,因此把重刑犯关在这里,万无一失。
站在三面环楼的小广场上,罗强领回自家铺盖行李,扛上肩膀,仰头望向蓝灰色的天空,心里竟然有那么一丝不安和不确定。
来了新监狱,很可能就要重新划分监队,分配新任队长和管教……
罗强闷着头蹲在方阵里,撇嘴,心里不太爽,特想吃大馒头。
前边好几支队伍都让新教官领走了,轮到罗强所在的一大队,监区长扭头张望着找人,这时候从楼门里跑出一个急匆匆的身影,警帽歪戴,小腰扭着,松松垮垮的裤子随着跑步的动作发出沙沙声。
呼哧跑了几步,习惯性动作,两手狠抓了一把裤腰。
罗强歪着头,从人缝里偷看那熟悉得不能再熟的乱提裤子的小傻孩子,这时候摸摸自己脑瓢,乐了,高兴了,心里蓦地松一口气……
你妈的监区长要是敢给咱换人,老子撂挑子不干了。馒头去哪个队,老子就跟着去哪!
监区长板着一张不解风情的条子脸,例行公事罗嗦几句:“这位是邵警官,将来就是你们一大队的副队长,大伙如果有不认识的,今天就算集体认识了,以后有事情有思想状况,直接汇报给邵副队长!大伙呱唧呱唧!”
一大队的崽子们都挺开心,不用监区长废话,霹雳吧啦欢快地鼓掌。
刺猬蹲在底下抖着肩膀乐:“还能有谁不认识咱们三爷呢,大伙都认识了,甭罗嗦了,饿着呢开饭啦!”
胡岩手里拎着草棍在地上画花儿,撅着个嘴。他没被调走,不承想邵三爷也死活赖着不走,还在这儿混?!
邵钧原本应该到局里报道,就任新职,就是因为这次暴雨发水,监区警力吃紧,随即就赶上二十年不遇的集体大转移,带着犯人上山逃亡,如此一拖再拖,调职的事让他无数次搪塞过去,基本就算不了了之了。
小邵队长朝他的队伍勾勾手,嘴角带着得意的笑,让大伙跟上。
他哪能调到别的队?
他哪能让罗强被分到哪个靠不住不相干的人手下?
罗强只要在清河农场混一天,这人就是三爷爷的人了,就像宰后的生猪身上盖了那个紫色的戳。
别人?别人甭想碰罗强!
罗强扛着行李,趿拉着鞋,晃晃悠悠地走,心里很舒坦。
他走着,没提防被褥里东西没裹住,咣当从里边儿掉出个东西,圆圆的,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儿。
有人眼尖:“呦,强哥,您的小粉罐掉啦!”
现在这事在七班牢号里已经成一大笑话了。大伙动不动就拿这个说事儿,“强哥的小粉罐”,那东西可金贵,里边不知装了啥宝贝,罗老二每天摆在枕头边上,白天看着,晚上抱着,甭提多逗了。
邵钧斜眼瞟了一眼,默默地弯腰,低头,迅速把小粉罐捡起。
他捡起来还要故作莫名状地端详两眼,假装三爷爷不认识。
这是个啥?三爷坚决没见过,不晓得!
罗强面无表情,一把从邵钧手里抢回来,揣回自己怀里:看啥看?就不给你看。
一行人从监舍楼下走过,冷不防天上飘下一阵小雨。
有人抬头张望,有人眼尖拿手一指:“谁啊?谁他妈在楼上撒尿呢?!”
罗强和邵钧同时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