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应该就查到这里结束——有方子安这个级别的官吏受到惩罚,想来江南士林也不会有什么不满了。继续查下去,只怕拔出萝卜带出泥。
所谓只论首恶,不追其余,正是这个道理。
“哦,魏卿是这样想的?”楚昭微微挑起了眉。“这世间有很多事情的真相,下面的人都心照不宣,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只不过是瞒着上面的人罢了。偌大一个江南,居然上下勾连一气,而寡人若不出来一趟,竟然不知道在这太平盛世之下,掩盖着多少腐烂。”
面南而坐的君主在月光之下,面容清冷,柔和的面部轮廓竟然少见的显出一点凛冽之色,他的声音温和低沉,在这静夜里飘荡,却带出一点心灰意冷。
“寡人初登基之时,也是有一番雄心要做绝世明君的,如今年岁日长,不可谓不努力,然而结果终究不尽如人意。魏卿,你说寡人到底哪里做的不好?”
魏永一怔,随后心中泛起一阵酸楚。他猛然低下头,哽咽道:“陛下已经做得极好,是臣等无能。微臣……微臣愿意做陛下手里的刀,划破这江南夜色!”
楚昭看着他,说道:“你知道这种科场行贿之事,一查就是一窝,官场上人脉复杂,一个脑袋连着十个八个脑袋。你先看看这折子再来说话吧。”
楚昭走到案前,捡起一封带着火印的迷信来递给魏永。
魏永颤抖着手,展开密信扫了一眼,不由心里一跳。
这是江南士子几十人联名写成的血书。尽管只剩下一半,但是涉及到的西京各部衙门和外府的封疆大吏已经有几十上百人,个个指名道姓,上书某某人,向某某考官行贿多少,中了第几名;某某人是某大官的儿子,高中了第几名;某某举子的什么亲戚,在京当着什么官,考官们惧怕他们的权势,也选中第几名。凡此种种,叫人胆战心惊。
大楚的科举,分南闱和北闱,北闱在西京,南闱在建业考试。天下举子,都要经过这么一遭,就能获得任官资格,也才有资格入京参加大比。魏永原以为不过是江南一地的事情,谁知道背后居然牵连出这么大一个关系网。这张无形的大网足以笼罩住整个大楚官场!
读完这一张,下面却是一张举子的名单。
楚昭道:“你看看,这回的凶案是不是和这些血书的举子刚好能对上?”
虽然时节已近深秋,魏永却忍不住冷汗直冒。他知道事情已经往朝廷最不想看到的地步迈了过去。原本的凶杀案便如冬天的雪球,本是个小球,居然越滚越大,最后大到可以压死任何企图阻拦者!
魏永倏然抬起头,问道:“微臣斗胆,想问问这密折从何而来,来源是否可靠?”
楚昭点点头,算是对自家大臣在这种压力下依旧能够保持镇定表示赞赏:“来源么,便是失踪的林朗,据说是李赫临死前专程交与他的复写件,原件已经不知所踪。如果上面的情况属实,魏爱卿,你还要查下去吗?要知道,一旦你彻查此事,天下读书人谢你,这大楚官场可就容不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