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道便得以在大楚大肆扩展,不仅平民百姓信,连士族豪门也都跟风信仰,实有其过人之处。其中我的家族,赫赫有名的清河崔,便时代信奉天师道。所以我当年才能接替父亲的职位,混入天师道之中。天师道的信徒要交纳租米钱税,内部有着严密的组织,下层被称作‘鬼卒’,资深的则被称为‘祭酒’,最高的教主则被称为‘师君’。除此之外,他们还在各地设置‘义舍’,从经济上控制信徒。”
楚昭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天师道的内部组织居然如此严密。这样一来,一旦有战争到来,‘鬼卒’们便很容易转化成战士。为圣教牺牲,备不住还能成仙,一个二个根本不怕死。虽然现在都城有黑骑军在,也未必能震慑得住这些狂热信徒啊。”
崔景深接着楚昭的话继续说道:“更何况,天师道主要的势力,还在江浙一带。”
此时的江浙虽然尚不及前世明清时期发达,但也是大楚最为富庶的郡县之一,犬戎打进来之后,朝中就有人提议往江浙一带迁都。听了崔景深这一番话,楚昭不由想起前世历史上,张鲁靠着一个小小的汉中,在三国的乱局中屹立了十年,把中央政权都拖死了,他自己还在蹦跶,充分说明了宗教起义的战斗力。
崔景深垂目看着清澈的茶汤,淡淡说道:“如此一来,我们更要迅速行动,以雷霆万钧之势将朝政安稳下来。”
楚昭一开始只是模模糊糊有些看法,下一步究竟该怎么走,其实他也没想好,如今听崔景深一分析,脑海中的局势才渐渐清晰,便笑道:“是了,我们手中有兵权,有玉玺,有密诏,的确宜快不宜慢。”
两人对视一样,便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转眼到了五日后的游园会。
这次虽然是为了庆祝大军凯旋顺便相亲的宫宴,李太后为了审钱,却让卢家在皇家的避暑山庄里承办。
这一日不巧有些下雨,刚走到山庄的大门口,就有一队美貌侍女打着精美的油纸伞前来迎接谢家三位公子下马,其他的轿子和马车则都没有这般待遇。不少马车便偷偷掀开一道缝隙往这边偷看。
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楚昭渐渐听到隐隐的水声和轻柔的乐声,心知快到了。果然穿过一道月门,转过一架藤花,楚昭就看到一泓湖水,此时已经快到秋天,满湖的荷花却开的别样好,绿叶衬红花,即使在风雨中,也依然生机一片。
都城的九月,难得这样阴雨绵绵的天气。楚昭自己撑着一把十四骨的伞,木屐扣在青石板上哒哒作响。木屐沾水之后有点滑,崔景深跟在他背后,忍不住走三步又往楚昭的脚下看去,总怕他摔倒。
“幸好寄奴你肯给面子,不然我给家中弟妹夸下海口,还真是不好收场。”卢恒一身大氅,衣袂飘飘地乘一叶扁舟出现在荷花丛中。
楚昭答道:“罢了,你以醇酒美人相约,如此美事,哪里忍心抗拒?”
卢恒走近,也不由愣了一下,然后他上下打量身着军服的楚昭,不由轻声嘀咕了一句:“看到你这个样子,今年都城里不知多少男儿想要弃文从武了。”有个词叫做制服诱惑,楚昭穿上一身军装,越发显得腰细腿长,吸引到的仰慕者中,男子数量并不比女子少。
楚昭没听清这句话,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卢恒笑道:“没什么,我说什么时候能够给哥哥也搞一套军服来穿穿?”说着就要用手去攀楚昭的肩膀。
楚昭拍开卢恒的咸猪手,道:“眼下已经到了秋天,荷花早该凋谢了,你家如何将荷花催开的?莫非是因为这里地气寒冷,春天来得较晚,所以夏天的花叶开放得较迟?可是这样一来,花期也该是一定的,为何这一池荷花却又不会过早凋谢呢?”
“哈哈哈——”伴随着鬣狗一般的笑声,蓝田王带着一个高贵端庄的女子走了过来。“阿昭,你在外头和那些兵家子混的久了,怎么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皇苑中的池沼汇集了武列河的三源水,又引温泉注入,蕴涵暖气,所以池中的莲花能耐寒冷。”
说着,蓝田王顺手攀折了一朵莲花,不甚在意地嗅了嗅,然后扔在地上:“这又算什么呢,不过是比乡下的土财主略高一等的把戏罢了。“蓝田王今日穿了一件黑色绣暗纹的袍服,倒也现出几分天潢贵胄的气质来,加上他样貌长得不错,看着居然有些堂皇正气。可见相由心生,却也未必准确。
楚昭今日心情不好,就不乐意和他拐弯抹角地说话,只道:“我的士兵在外头流血流汗,土财主们倒会享受。这样一朵寻常的荷花,总抵得寻常人家半年的嚼用了吧?王叔既然如此有钱,不如拿去赎了陛下回来。”
蓝田王本来只是想要和侄儿讨个近乎,谁知却被当面抢白一番,这下子脸色陡变,楚昭却不再继续搭理他。
倒是蓝田王身边的女子打了个圆场,一语双关地说道:“不过是这池荷花生得巧了些,得了地暖的便利罢了。”接着,女孩子又轻快地说:“我家里也爱将莲花与菊花对插在同一个花瓶中,即便隆冬时节也有牡丹可以玩赏,这些不过是生活中极小的事情,却可以让人一天都开心起来。”这一番话的确颇具大家女的潇洒风姿,又不失小女儿的天真爱娇,被她这样说起来,叫人禁不住微笑起来。
卢恒附耳对楚昭介绍:“这是我后母生的嫡女,叫卢佩兰。可是个厉害角色,不说皇后,太后都做得。你看看,若喜欢就送你了。”
虽然是顽笑话,可把女儿家的闺名随便说,楚昭便听出卢恒对这个妹妹实在没什么好感,甚至还有一丝轻蔑的其中。不过卢恒一向洒脱,他这么做必然是有理由的,楚昭不由提高了警惕。男人总是看不起女人,却不知有时候女人能做的事情并不少。
就在这时,又从旁边的红枫林中走出一个撑伞的女子,是已经做妇人打扮的谢苒苒。她似乎又长高了一些,然而秀丽的脸庞上,眉目间却仿佛略带忧愁,远远看去,便有几分楚楚动人的风姿,倒把卢佩兰给比了下去。
几月不见,这位谢家表妹已经做妇人打扮,却依旧是那副毫无心机的模样,很关切地对楚昭说:“寄奴也到了该娶亲的年岁,可不好像往年那样胡闹,今日园中贵女众多,都是贤良淑德的佳丽,寄奴可别挑花了眼呢。”
楚昭看嫁给自己弟弟的谢苒苒一副长姐如母的架势,不由大感尴尬,侧头看向身后的崔景深,赶忙扯着他做挡箭牌:“苒苒,这位是崔景深,士林新一代的领袖人物,又是我的军师,有良平之才,至今未婚,苒苒你也帮他物色一个佳丽吧。”
崔景深闻言,身子顿了顿,脸上却挂上了温柔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