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看着眼前这个最近几年声名鹊起的青年,身上穿着二品文官的官服,脚上却踩着高筒的马靴,这官服一看就是为了见自己临时套上去的。
这位爷对于朝廷的官位或许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按理说这位的实力完全可以与朝廷分庭抗礼,不必屈居朝廷之下。
可是这位爷却选择了招安,为朝廷出生入死,击退建奴,对朝廷来说这就是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很明显是立了大功,朝廷如何封赏都不为过。
偏偏朝廷上下对于张三的封赏吝啬到了极点,只给了一个辽东督师的虚衔,既不给人马,也不给钱粮。明显的就是要让希望营与建奴互相争斗,朝廷坐收渔翁之利。
希望营是否会被建奴灭掉,洪承畴并不放在心上,对于这样一个不属于士绅一员的另类,洪承畴才不会管他张三的死活。他担心的是一旦建奴再次冲破希望营的防线,灭掉希望营,恐怕又会来一次己巳之变。
看着一脸人畜无害笑容的张三,洪承畴心中转了无数个念头,这样一个看起来平凡的青年是如何闯下了如此大的名头?
大河对岸的山西布政使司已经在希望营的控制之下,有机会一定要去看一看,这希望营的治政之道究竟如何?
一众人进入巡抚行辕的花厅,洪承畴当仁不让的坐在了主位之上,将张三安置在客位之上。分宾主落座之后,洪承畴向张三介绍了手下的猛如虎、贺人龙等陕西名将。
张三对这些史上留名的历史名人,已经没有了当初第一次见到时的那种猎奇感。只是礼貌性的和众人打过招呼之后,又向众人介绍了自己这边的随从人员。
寒暄过几句没有营养的客气话后,张三率先切入了正题说道:“洪前辈!晚辈不请自来是想与前辈商量些事情,不知前辈对当前陕西的问题如何看待?”
“张大人觉得陕西是什么问题呢?”洪承畴露出玩味的笑容反问道。
“陕西问题主要就三点,天灾、人祸和地少人多,只要能够解决其中两点,陕西的问题就迎刃而解。”张三回答的简明扼要。
洪承畴没有听到什么新颖的解释,张三说的这三条大明有识之士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可是谁也拿不出解决的办法。
天灾是人力不可抗之因素,别说是明末,就是现代也挡不住天灾。
人祸要分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大明的吏治松弛,每年的京察变成了党争的工具,真正需要考核官员的制度,反倒无人在意。可以说从下到上整个大明到了无人不贪的地步,如此一来当官只为捞钱,胥吏横行无忌,百姓苦不堪言。
另一方面的土地问题很复杂,洪承畴对这一方面连想都不敢想,任何人有这方面的想法都会身败名裂,甚至死无葬身之地。这是一个无人敢触碰的禁忌,明知道这样下去会自爆而亡,谁也不敢去做第一个捅破之人。
地少人多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土地总量不变,人口却是不断的增长,虽然户部统计的数据是户口越来越少,但是没有大的战争天灾人祸的情况下人口怎么可能不增加。那么人去了哪里?很明显是隐藏了,这些隐藏的人口是不用缴纳丁口税的。
这些隐藏的人口虽然不用缴纳丁口税,但是也享受不到朝廷一系列好处。这些新增的人口由于没有户籍,他们大部分托庇于士绅大户名下为其耕种田地,成了士绅大户的附庸。朝廷官员对此心知肚明,却无人说破,何也?这里面有巨大的利益存在。
洪承畴听完张三的话不置可否的问道:“张大人认为该如何解决呢?”这是在挖坑,若是张三提出清丈田亩,重新分配土地,必然引起天下士绅集体反对。虽然他听说希望营在宣府山西进行了类似的操作,但是这样的消息并没有扩散到太多地方。希望营的手段很巧妙,利用流寇肆虐山西,将士绅基础打掉,整个山西一下子就多了太多的无主之地。剩下的能够保存下来的士绅也被希望营压制的敢怒不敢言,希望营在山西的土地政策并没有激起太大的反对。洪承畴感觉在陕北完全可以推行山西的做法,怎奈陕北连年大旱,早已是地多人少,根本就活不下去了。
“前辈何必问晚辈,大明的问题归根结底还是土地问题,要想天下长治久安,就必须解决土地问题。”
“张大人说的轻巧,土地问题错综复杂,哪里是这么容易能解决的?”
“前辈!你们士人不是讲为生民立命吗?怎么遇到困难就不敢迎难而上了吗?”张三冷冷的讽刺了一句。
洪承畴听完张三这句明显是激将法的话语,毫不在意地微微一笑道:“我辈舍身为生民立命没有问题,可是我辈担心的是人亡政息,张叔大的殷鉴不远矣!”
洪承畴这话一说完,张三就明白了人家根本不是看不到问题的本质,而是不愿意承担巨大的责任,天下士绅中的有识之士大多都是这种想法吧。这些人还真是把‘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展示的淋漓尽致。
张三还真无法去鄙视这些人,换了自己在这个位置上可能做的比他们还要不堪,毕竟人是趋利避害的动物,谁也不想牺牲自己成全不相干的人。
“前辈所言有理,如今的大明已经到了做事者身败名裂,耍嘴皮子的反而都成了朝堂高官,道德君子,这些人别的本事没有,挑毛病能挑出一大堆来,无论如何做他们总能挑出毛病来。大明的言官制度已经出了大问题,要晚辈看来,要想改变大明现状,先要从言官改起,让言官不再成为党争的工具,并且成为监督施政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