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身汗,额前的头发都湿了。
“你刚回来?”
“嗯,唐则在车里等我们。”
虞挽看了眼时间,他去了一个多小时。之前可能是她做梦。
段从晰探了探她的额头。应该是药效起来了,她的额头没那么烫了。
“好点了没有?”他问。
虞挽点了点头。
回去后喝了点粥,段从晰就让虞挽继续去床上躺着。
虞挽下午睡太多了,又在诊所睡了一觉,现在反而睡不着了。但睡不着也不代表有精神,她懒懒地靠在段从晰的怀里,枕着他的胸膛。
白天她被吓得不轻,现在却觉得很安心。
她以前没谈过恋爱,不知道谈恋爱会让人有那么大变化,比如段从晰变得温柔了,比如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没以前那么独立了,因为身边有了可以依靠的人。
这种感觉也不差。
她希望每天晚上都能在他的怀里入睡,每天早上都能在他的臂弯中醒来。
段从晰倚在床头,左手搂着她,无意识地抚着她的发梢,右手拿着手机回消息。
“在跟谁发消息?”她抬头问。
段从晰没好气地说:“潘声远,他在问我们情况。我不回他,他一天能发二十几条。”
虞挽沉默了一下。
这像是潘声远能做出来的事。也就那个人能这么烦他了。
无意中看到段从晰右手靠近小拇指的外侧有一道细长的伤口,她问:“你的手这里怎么受伤了?”
段从晰把手翻过来看了看,不在意地说:“应该是被冰划的,你不说我都没发现。”
虞挽抓着他的手仔细看了下伤口,问:“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吗?”
毕竟他和唐则两个人跟人家六个人打了一架,首先在人数上就是吃亏的。
“没有。他们虽然人多,但是下手都不重,本意应该是想把我们吓走,没想真跟我们动手。”说着,段从晰收紧手臂,“不过,早知道不带你来了。”
说到底还是他太自信,没保护好她。
“这只是意外,我也就是感冒而已。”虞挽看着他的手。
从最开始她就觉得他的手非常好看,从骨到皮,像雕刻出来的。现在,那道暗红色的伤口就像是艺术品上的瑕疵,但即使伤了,依然好看。
她把他的手拉到唇边,在他被划伤的地方吻了一下,轻轻地,如同羽毛拂过。
手上的触觉让段从晰心头颤了颤。他知道她在抚慰他,用她的方式。他仿佛跌进了名为“虞挽”的温柔乡里,并且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他低下头来亲她。
她往后躲了躲,用手捂住他的嘴,说:“别,我感冒了,怕传染给你。”
段从晰只好在她的手心上亲了下。
“我们明天回去吧。”他又把她搂紧。
“什么?回去?”
第二天上午,段从晰、虞挽和唐则三人收拾好行李退了房。
唐则叹了口气,说:“回去也好,虞挽一直烧着,这么奔波不合适,而且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虞挽今天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整个人看上去无精打采的。
段从晰一只手推着行李,一只手牵着她说:“走吧,可以下次再来。”
昨天车子被拖去修理厂后,四个轮胎全都换了。上车前,唐则看着新轮胎,又叹了一口气。
戳破四个轮胎,缺德啊。
随着关车门的声音,车子发动,开了出去。
远处,拐角的阴影里,一个穿着一身黑色的男人始终观察着一切。看着车渐渐驶远,他走到了阳光下。他戴着顶鸭舌帽,帽檐的阴影遮住了他脸的上半部分,但是隐隐可以看到他脸上有什么金属的东西在阳光下闪着光。
那是一副边框细如金丝的眼镜。
直到车子完全消失在视线里,他才走向他们三人之前停车的地方。
车位已经空了出来,只有他斜长的影子投在上面。他看着车子消失的地方,目光复杂。
倏地,旁边停着的车后面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他转头看过去,眼中的诧异连镜片都遮不住。
虞挽因为感冒,嗓音有些哑:“学长,果然是你。”
这个黑衣男人正是梁顿。
和虞挽一起的还有段从晰。他半眯着眼睛看着梁顿,抬了抬下巴,宛如得胜者,然后给唐则打电话说:“你可以开回来了。”
他们并没有真的要走,只是想引梁顿现身。他们离开的时候也就是他最松懈的时候,很容易露出痕迹,却没想到那么容易。
惊讶之后,梁顿看向虞挽,问:“你的身体好点了吗?抱歉,我本来只是想让他们吓唬一下你们的,没想到让你掉到了河里。”他的语气里满是歉意。
虞挽摇了摇头:“我已经没事了,烧也退了。”她刚刚是装的。今天早上起来她就觉得好多了,只剩下一些感冒的症状。
看来昨天晚上在医院里不是她的错觉,应该就是他。
看梁顿这么关心自己的女朋友,段从晰很不悦,走到虞挽面前,挡住他的视线,说:“聊聊?”
他们重新回到身后的宾馆开了房间。
唐则本来就开出去没多远,接到段从晰的电话很快就回来了。现在,他们四人挤在一间房间里。唐则作为情场老手,敏锐地感觉到段从晰和梁顿之间微妙的竞争关系,眼睛来回在他们身上瞟。
“所以,你和关琢是什么关系?”段从晰问。
“他是我的表哥。”
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表兄弟。所以他对段从晰的敌意也是有迹可循的,并不仅仅是因为传闻的抄袭。
“学长,我们去T市见关琢的妈妈那次,你也在T市,是巧合吗?”虞挽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段从晰和梁顿都没想到她这么细心。那一次几乎都被他们忽略了。
“其实你们找到关家那天,我就在里面,是我叮嘱关阿姨不要告诉你们的。”梁顿推了推眼镜,镜片折射出光芒,“对不起,虞挽。我知道你和段从晰在打听我表哥的下落后,我故意接近你,是为了了解你们的动向,不过你一直很谨慎。”
虞挽想了想,后来他们的来往确实频繁了许多。她垂下眼睛,猜测说:“所以你才突然想重做‘数字遗产’?”
“没错。但后来,你让我明白了这款软件的意义,也知道我出国期间你独自管理的不容易。我虽然是开发者,但在上面投入的感情却没有你多。你很优秀、善良,又有责任感,慢慢地,我偏离了接近你的本意——”
见有人要撬自己发小的墙脚了,唐则不断使眼色,生怕段从晰听不出来。
段从晰当然听出来了,也当然不能容忍,硬生生打断了梁顿,问:“你为什么要阻止我们?”
“表哥比我大几岁,和我的关系很好。我还记得他毕业后刚找到工作的样子。他非常的激动,发了工资还给我买了礼物。后来,我眼睁睁看着他失意,看着他越来越消沉,这都是因为莫殷和程为业。你是莫殷的朋友,现在要找他,你说我为什么阻止呢?”梁顿的声音陡然变得冷漠。
“我没有要替莫殷开脱的意思,他确实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我找关琢不是为了帮他掩盖,而是为了完成他的遗愿。”段从晰打开邮箱里莫殷的那封邮件,然后把手机递给他。
梁顿沉默地看完了邮件。
“我知道。你们告诉庄庐的,庄庐都告诉我了。”他说,“该说的庄庐其实也都跟你们说了。我表哥心灰意冷地来到穆高山这么偏远的地方,就是想远离这些人和事。所以这些都不重要了。”
“难道他不想要个公道吗?”段从晰问。
“公道?”梁顿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脸上露出讥讽的表情,“就因为莫殷和程为业的贪婪和虚荣,他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变化。如果没有那件事,即使他现在在业界没有莫殷、程为业这样的名气,也该是个不错的UI设计师。他喜欢的事业、他的人生,还有这六年的时间,弥补得回来吗?真的能还他一个公道吗?所以,要公道有什么用呢?”
不需要多严肃的语气,单单说的内容就能让他的发问铿锵有力。因为他说的是不争的事实,谁也无法否认。
房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虞挽很替关琢惋惜。尤其近些年,互联网行业发展的是非常快的,离开行业六年,不说技术的更新换代,单单审美的停滞不前,对设计师来说就是致命的。即使关琢再有天赋,也很难适应。
他的人生轨迹已经发生了变化,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
梁顿继续说:“而且你也是想澄清抄袭吧?你要找到关琢把当年的事说出来,程为业肯定会阻止。他好不容易安静地生活着,不想再被卷进你们的博弈里,你被误认为抄袭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希望你们不要去打扰他了。你们不知道他当年经历了什么。他因为这件事得了抑郁症,几次试图自杀,经过治疗这几年才好。”
唐则对这件事的了解并不深,所以一直在旁边听着,几乎都要被说动了。
虞挽也没想到关琢竟然有抑郁症。
这时候,沉默的段从晰终于开口了。
“是,我找他有一部分原因是想通过他的事讲清会发生抄袭的始末,为自己澄清。你说的也没错,关琢的人生已经发生了变化,弥补不了。但是——”他的眉宇间是丝毫不会被动摇的坚定,“很多事情发生了,就再也没办法逆转,但你能说所有的公道都没有意义吗?如果没有意义,那么那些为了寻找真相、缉拿凶手,不惧危险奋战在一线的警察们算什么呢?照你说的,人被杀死了、房子被烧了,就算凶手被抓住了也无法逆转回来,所以就不用抓捕凶手了吗?”
唐则忍不住点头赞同,宛如一棵墙头草。
“他们为的是给人安慰,让人相信这世间仍然有公道。而且,你觉得关琢真的甘心吗?难道他不想看到强占他作品的人付出代价吗?”
梁顿静默不语,眼底一片幽深,看不出情绪。
虞挽设身处地地想了想,如果是她,看着别人用自己设计的作品得奖、进入明玄科技、成为国内行业里的佼佼者,受人尊敬和推崇,那她一定不会甘心。
“学长,至少让我们见到他,当面和他聊一聊。”
段从晰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承诺说:“我们会尊重他,如果他真的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的顾虑是怕他再次受到伤害,如果他愿意要回这个公道,我一定会尽全力保护他。”
该说的都说了,只希望梁顿能被说服。
长久的沉默后,梁顿有了决定。
“你们去吧。我也希望事情能被公开,莫殷、程为业都该受到惩罚。”
虞挽松了口气,朝段从晰笑了笑。要是梁顿真的不愿意说,他们也没办法,总不能把他绑起来逼他开口。
段从晰朝她勾了下唇。
梁顿把他们的互动看眼里,眼底黯淡。
“所以可以告诉我关琢到底在哪里了吧?”段从晰说。
梁顿疑惑地问:“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很快,他想明白自己是被骗了,脸上愤怒难掩:“原来你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真是卑鄙。”
卑鄙?段从晰挑了挑眉说:“比你那么缺德戳破四个轮胎要好。”
“既然你那么厉害,那就自己在穆高山慢慢找人吧。”梁顿的语气变得淡淡的,“反正穆高山也不大,运气好到明年这个时候就找到了。”
“你想反悔??都是成年人,能不能说话算话?”
又来了。
虞挽有些头疼。
段从晰在某些方面的幼稚她早就见识过了,没想到那么稳重的梁顿也可以像个小学生一样吵架。
果然男人骨子里都是小孩子吗?
她又看了看唐则,发现他在旁边津津有味地看热闹。
唐则何止津津有味,简直恨不得上去添把火。他认识段从晰这么多年,终于看到他遇上了宿敌。
虞挽打断说:“学长,关琢到底在什么地方?”她忍不住咳嗽。烧退了,感冒的症状却越来越明显了。
梁顿不再理段从晰,回答虞挽说:“这些年,他一直在穆高山的山区里支教。我就在大学期间去看过他一次。那里比较偏远,经常没有信号,所以基本上联系不到他。你们到了卫凌村,找人问问就能找到他了。”
虞挽点了点头。
原来关琢在山里支教。交通不便捷再加上没有信号,很少跟外界沟通,怪不得这些年销声匿迹,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们四人在和武镇停留了一天。
第二天一大早,梁顿跟虞挽他们三人分道扬镳。他和朋友的公司后天成立,他要回去,所以要去的是机场方向,他们则要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找关琢。
知道梁顿对她落水的事很自责,临走的时候,虞挽对他说:“学长,我知道你只是想吓唬我们。我掉下水只是意外,你不用放在心上。祝你回去一路平安,公司开业大吉大利。”
“谢谢。你还在感冒,要多穿点衣服,山里路不好走,提醒他们开车注意安全。”梁顿不放心地叮嘱说。
“我会的。”
“另外,这次回去后我会更新‘数字遗产’。”
“好的。”听到按喇叭催促的声音,虞挽朝他挥了挥手,“学长,我走了,再见。”
梁顿看着她坐上车离开,越来越远。
今天的天阴沉沉的,透着苍白,镇上出来活动的人不多,空旷的路上在少了一辆车后显得尤其萧条。
有一对年轻人手挽着手走过,衬得站在车边的梁顿形单影只。
其实,他认识虞挽更早,但是爱上却晚了点。
她身边已经有了陪伴的人。
不是他。
他收回目光,正要上车,忽然看到袖子上落下一点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悄然消失。那不留痕迹的样子仿佛虞挽以前的暗恋,当初没有看到的人,就永远也不会知道它曾经存在过,譬如朝露。
天上飘雪了,恍然已经是十二月末,新的一年快到了。
段从晰他们这边车上。
虞挽出发前吃了感冒药,上车就闭上眼睛睡觉了。
唐则看着落在车窗上的雪,惊叹地对段从晰说:“我们才开出来没有一公里吧?就开始下雪了,你是不是太背了?我发现你从今年开始就特别倒霉。”
段从晰凉凉地说:“你才倒霉。”
随后,他看了眼后面裹着毯子睡觉的虞挽,眼神柔和了起来:“年底了,我交到了女朋友,而你却是单身,你说到底谁倒霉?”
唐则:“……你是不是人?”
好在雪飘了一个多小时就停了,没有下大,但是山路崎岖,他们对路况又不熟悉,只能慢慢开。唐则开累了就换段从晰,两人一路轮换着,都非常小心。
终于,他们到了卫凌村。
询问过村民后,他们在村上的小学里找到了人。
眼前这个男人皮肤黝黑,身体壮实,短发有些凌乱,他们对着照片辨认了好久,才确定这就是他们要找的关琢。
照片上的他才大学毕业没多久,还带着几分青涩,皮肤也还比较白。六年时间过去,他的变化非常大。
“你们……是来找我的?”关琢打量着他们。
段从晰点了点头:“是梁顿告诉我们你在这里的。”
“外面风大,去教室里说吧。”
这里说是小学,其实很小,就一个院子,几间屋子。教室的陈设很简单,一块黑板,一些桌子,看得出来学生不多。
这时候已经是傍晚,学生们都放学了,教室里很安静。
“天还没完全黑,给学校省点电,就不开灯了哈。”
关琢顺手把歪斜的桌子排整齐了,嘴里嘀咕说:“都说了放学要把桌子排整齐再走,这几个我都记下来了。”
虞挽本以为见到的会是一个郁郁寡欢或者云淡风轻的关琢,却没想到他的状态看起来还不错。
“你好,我是段从晰。”
关琢显然不知道他是谁,笑着说了声“你好”。
段从晰又补充说:“我是莫殷的朋友。”
听到莫殷,关琢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我都到这种偶尔有信号上个网连图片都刷不出来的地方了,他还不放心?”
“莫殷死了。”
关琢愣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癌症晚期。”
关琢从棉袄的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沉默地点上抽了一口,才说:“虽然都说死者为大,但我还是想说一句,报应啊。”
从一句轻描淡写的话里可以听出来他对莫殷有多恨。
他又问:“另外一个呢?程为业呢?”
莫殷虽然做错了事,但毕竟还是段从晰的朋友。虞挽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替他回答说:“他……还活着。”
“哦。”关琢的语气里带着失望,“所以你们来找我干什么?”
“完成他的遗愿。”段从晰把邮件给他看。
山里本来信号就差,再加上关琢早已经不关注UI这个圈子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抄袭了,看完邮件很惊讶,一时不知道该是什么反应。
“他这算是死前良心发现吗?”关琢皱着眉,语气嘲讽,“可是过了那么久,有什么用呢,我不需要,也不原谅。”
“他犯下的过错不求你的原谅,只是想把事情公开。你真的想这样算了吗?”
关琢没有说话。
当初他满腔的恨意就像是燎原之火。怒火烧了这么多年,他本以为该燃的已经燃尽了,今天陡然发现,在那一片焦土下,还藏着一丝始终不愿意熄灭的星火。
在关琢犹豫之际,教室的门被打开,门口站着个二十多岁、身材高瘦的女人。
没想到教室里还有人,她愣了愣,打量了一下段从晰三人,然后问:“关老师,还不走啊?这是你的朋友?”
“不是,是仇人的朋友。走走走,我今天心情好,叫上其他几个老师去我那儿吃饭,今天炒腊肉吃。”
关琢离开后,被丢下的段从晰三人面面相觑。
村子上没有宾馆,招待所也没有,没有人招待要找个住的地方很难。
唐则唉声叹气地说:“你不该这么直接说自己是莫殷的朋友。”
段从晰瞥了他一眼。你行你上?
天色暗得特别快,眨眼的工夫就已经只剩一点点光亮了。
他们三人在卫凌村人生地不熟,打听了好久才找到能住的地方。这是村里平时供来支教的人住的院子,正好还剩两个空屋子,每个屋子收他们五十块钱一晚。屋子里烧了土炕,倒是很暖和。
大概是因为吹了风,虞挽又有点发热,吃完饭就躺下了。
这么冷的天,唐则吃完饭却没有到土炕上捂着,而是走出了屋子。这里的一切都是他没有经历过的,让他觉得很新奇,接触新鲜事物的兴奋感战胜了寒冷。
这个院子还有几个屋子,住的都是来支教的大学生。大部分是男生,他就看到了一个女生。只是这些学生看他的眼神都很警惕,好像把他当成了坏人。他跟他们打招呼,他们也只是敷衍地回应。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当成坏人。
“吱呀”一声,院子的门被打开,三个人走了进来。唐则认出来其中那个短头发的女生是他们在教室门口见到的那个。
“哎?你也是支教的大学生啊。快跟你的同学们说说,我不是坏人。”
短发女生看了看他,一脸“我认识你吗”,淡漠地从他身旁走过。
“姚艾,你们回来了啊。”另一个女生挽住短发女生的手,又看了眼唐则,“这个男人大晚上不在屋子里,顶着寒风在院子里探头探脑、东张西望,不知道要干什么,大家小心一点,晚上锁好门。”
探头探脑?锁好门?
唐则气笑了。
第二天中午,他们三人再次去了村上的小学找关琢。
正好是午饭时间,关琢正和两个老师给学生们打饭。在校的学生不多,一到六年级加起来也就二十来个人,拿着餐盘整整齐齐地排队,乖巧听话。
关琢知道他们还会来找自己,也不惊讶,语气不冷不热地说:“你们先等等,我把饭打完。”说话的时候,他手上的动作不停。
打了饭的孩子还不忘礼貌地说声“谢谢老师”,很暖心。
唐则跃跃欲试,说:“我来替你吧。”
关琢把勺子交给他,叮嘱说:“年纪小的别打太多,吃不完。”
随后,他对段从晰和虞挽说:“跟我去办公室吧。”
办公室的摆设很简单,几张桌子,上面摆着学生的作业。
虞挽看到放在角落里的画架和画板,好奇地问:“这是庄庐寄来的吗?”
“你们连庄庐都认识?”关琢很诧异。
虞挽点了点头,又问:“你是教美术的?”
关琢好笑地说:“哪有只教一门课的?数学、语文、英语、思想品德之类的,什么都教。我好歹是本科毕业,教小学还是能教的。”
虞挽和他闲聊几句,气氛终于好了点。
段从晰问:“你昨天没睡好想了一夜吧?想好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想了一夜?”因为他们的到来,关琢昨天失眠了,一整夜没睡。
段从晰看着他的眼下,说:“你的黑眼圈很重。”
他今天的黑眼圈重得连黝黑的肤色都遮不住。
“这样啊。”关琢干笑了两声,“程为业现在还在明玄科技吗?”
“是的。他现在是高级副总兼UI设计总监。”
关琢叹了一口气。
“当年,一开始我不知道他们把我参与的作品拿去参加龙牙奖了,还抹掉了我的名字,等他们得奖后我才发现。我去质问他们,他们却直接把我辞退了,还威逼利诱我,不让我说出去。他们得奖后名气迅速上去了,还进了明玄科技。那时候他们对付我,我都还不了手,弄得我在业界混不下去。现在的程为业比当时名气更大、人脉更广,真要对付他,就凭我们?”
段从晰不以为然,问:“他很厉害吗?”
关琢反问:“明玄科技高级副总兼UI设计总监,不厉害吗?”
段从晰不屑地轻哼。
关琢一脸“你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虞挽知道段从晰的脾气,也知道他尤其不能忍受被别人认为不如他的对头程为业。她也能理解关琢当年是被打压怕了。
“他是明玄科技的首席体验官,曾经是。所以不用怕程为业。”她说。
关琢意外地打量了段从晰两眼,说:“不好意思啊,村里刚通网,还经常没信号,我真的不知道你。”
虞挽替段从晰说:“没事没事。”
关琢从口袋里掏出烟,又想起来是上课期间就没点上,只是夹在手里过过瘾:“其实我一开始是真的很不甘心,做梦都想让他们身败名裂。后来几年,网络发展得很快,什么事都可以在网上发微博解决,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安安静静的,什么都没做吗?”
虞挽摇了摇头。
“看莫殷的邮件,应该没跟你们具体说过他和程为业当初做的恶心事吧?我跟你们说说。”
想起六年前的事,关琢的目光变得悠远起来。
十几分钟后,段从晰和虞挽从办公室里出来了,关琢一个人还坐在里面。
唐则这边已经打完饭了,正在教室里看孩子们吃饭。
看他们的表情有些严肃,他问:“怎么样?不太顺利?”
段从晰的目光落在教室里离他最近的一个孩子身上。那孩子吃得正香,把看的人的食欲都带动起来了。他说:“等这里的学生们放寒假后,关琢就会回去。”
“那就是他答应了?”唐则有些摸不着头脑,“那你们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
段从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言难尽,到时候再跟你说。明天我们就回去。你不是失恋来散心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勾搭上了小姑娘?”
他们进来的时候,唐则正在跟一个年轻的女老师说话,就是昨天教室门口那个。因为她是短发,身上清冷严谨的气质又很特别,虞挽一眼就认出来了。
两人站在一起,明显就是唐则在勾搭人家。
对上虞挽一脸“你果然不是正经人”的表情,唐则嘴角抽了抽,解释说:“我就是问问她村里哪里信号好一点。”
虞挽问:“哪里?”
他们平时都习惯了手机不离身,几乎随时随地都要用到网络。这里电话打得出去,就是网络信号不好,连微信消息都收不到。她昨天吃了药早早睡了,段从晰无事可干,也早早睡了。那个时候大概才八点半,他们都好几年没那么早睡觉了。
唐则问是问了姚艾,但是人家只淡淡地回了他一句“哪里都不好”。
听到这个回答,虞挽沉默了。
“出了村子,那个山坡上信号还行。”一个淡淡的声音插了进来,清凉得像冰山上流下的雪水。
没想到他们说话被人家听见了。想到段从晰还调侃唐则勾搭小姑娘,虞挽有些尴尬,笑了笑说:“谢谢,你们是哪个学校的呀?”
姚艾回答说:“我是S大的。”
“这么巧?没想到我们是校友。”
“你是哪个学院的?”姚艾看上去终于没那么冷淡了。
“设计学院,不过我今年六月毕业了,学妹你呢?”
“物理学院。我研二,应该比你大。”
虞挽点了点头,搞半天居然是学姐。
去山坡上要出村子,而且上面风又大,段从晰没有让虞挽去,自己也留下来陪她。最后就唐则一个人去了,回来说差点被冻哭。
大概是因为在村上无事可做只能睡觉,虞挽的睡眠格外充足,第二天出发的时候感冒都好了很多。
车子开出卫凌村一个多小时后,不知道是谁的手机先响了一下,随后车里争先恐后地响起手机提示音。这表明——有网了。
段从晰和虞挽拿出手机。
在开车的唐则不满地说:“你们脸上的高兴要不要那么明显啊?我还开着车呢,又不能看。小段,一会儿到前面你跟我换啊。”
“你昨天不是去山坡上了吗?”段从晰只当没听见后半句。
“上面风太大了,能把人吹成面瘫!我上去没多久就下来了。”
段从晰看着微信消息,不走心地“哦”了一声,明显是在敷衍。
唐则:“……”
虞挽打开微信回了几条消息,然后顺手点开朋友圈看了看这两天微信好友的动态。
她看到梁顿发动态说公司成立了,以及“数字遗产2.0”正式上线。她打开“数字遗产”,果然看到系统提示说有大更新,要前往应用商店。
这个新版本虞挽和梁顿都下了很大的功夫。虞挽重做了界面和服务流程,梁顿更新了技术,确保资料更加安全私密,还完善了用户条款。
虞挽去应用商店更新的时候顺便看了看底下新增的评论。
“活久见,居然有更新??”
“BUG也修复了!我还以为这个App已经彻底凉了。”
“新界面有点好看啊,交互也很舒服。”
“我决定不卸载了。”
翻着评论,虞挽在不知不觉中嘴角上扬。
绝大多数是正面的评价。
段从晰说得对,设计需要真诚,设计师以作品、产品和用户进行交流、互动,你用了多少心、多少份的诚意,用户是可以感受到的,并且给予多少分的反馈。业界再多的评论赞美都比不上用户的反馈,因为用户的反馈不会说谎。
她终于体会到了。
这一刻,她很欣慰,很有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