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改揉揉被撞得生疼的胸口,让赶车人将万思齐搬到一边,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
果然,辛劳了一个白天后,又不眠不休地在马上颠簸一夜一日,铁打的人也扛不住。只要稍微刺激一下,以意志强撑的身体就会整个崩溃,陷入昏迷。好在万思齐的身体识趣,不然自己还得“一不小心”再给他一手刀。
霍改这娃平时看着挺禽兽,关键时刻禽兽不如。他不会允许任何人阻挡自己复仇回家的脚步,树挡焚林、石挡轰山、人挡屠城,绝对心黑手狠,冷酷无情。万思齐只是不幸地来早了点,倒霉地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东西,然后又忘了表示对敬酒的满意之情,结果只剩下了吃罚酒这条路。
两个时辰后,万思齐从昏睡中醒来。
“三少呢?”这是万思齐醒来的第一句话。
丫鬟走上前来将床帐挂好:“三少爷在屋里养伤。”
“什么,他受伤了?”万思齐猛地起身,脑仁一疼,又重重跌了回去。
丫鬟忙凑上前,替万思齐揉着太阳穴:“爷,您没事吧?大夫说您只是累得狠了,并无大碍,故而没有开药。奴婢给您热着粥呢,您要不要用点儿?”
万思齐从眩晕中缓过气来,挥开丫鬟的手道:“我昏迷之后的种种事情是三少安排的么?”
“老爷英明。”丫鬟轻轻地整着被角。
“那送他回来的人已经走干净了对吧?”万思齐揉了揉眉心问道。
“是的。”丫鬟恭敬回答。
万思齐沉吟片刻,冷冷吩咐:“去把三少的大夫、书童还有管家带过来,我有话要问。”
“那粥……”丫鬟犹疑道。
“怎么?”万思齐扫了丫鬟一眼。
丫鬟小小声道:“三少吩咐了,等您醒来就立马把粥给您端上来。他说您劳顿了一路,多半没吃什么东西,得尽快调养过来。”
“这般贴心……这小子肯定又干了坏事儿了。”对霍改那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性格知之甚深的万思齐忍不住笑着摇摇头。“罢了,你将人喊过来后就把粥端上来吧。”
直面冰山融化奇景的丫鬟两颊飞红,娇羞退场。
一炷香之后,万思齐来到霍改卧房前,推开了门。
撩起的床帘里露出少年粉嫩的侧脸,垂了羽睫,嘴唇开合,似梦非梦,似醒非醒:“圓出于方。方出于矩。矩出于九九八十一。故折矩……”
万思齐看某人在那儿闭着眼背得欢,索性又凑近了些,少年绵软得好比雏鸟绒毛的声音就这样轻飘飘地塞进了耳朵。“以為勾廣三。股修四。徑隅五。既方其外……”
“半之一矩。環而共盤。得成三四五。兩矩共長二十有五。”清冷的嗓音在室内响起,接上了少年糯软的诵句。
“大哥?”霍改扭头看向近在咫尺的万思齐,一副从刚刚学海惊醒的架势。
万思齐面沉如水:“我记得你一向不在晚上看书的,怎么今儿破例了?”
霍改确实不喜欢用油灯,那油灯的亮度就跟郊区公厕似的,还忽明忽暗的,用久了这眼睛肯定得报废。所以若非特殊情况,霍改绝对不会在晚上埋头奋发。
“我在等你啊。”霍改眉眼弯弯,笑得那叫一个纯良可爱。“我本以为你还得再睡一会儿呢。”
万思齐在床边坐了,将书抽走,直接开口:“给我看看你的伤。”
“伤在大腿上,不方便给你看。”霍改顶着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淡定回答。
“我知道,我要看。”万思齐眼神坚定。
霍改眼神更坚定:“你不是大夫,不需要对伤下药;你不是药童,无需亲手敷药。那么,你有什么理由非要我给你看?”
霍改对于非攻略人物,一向保持着一颗“珍爱生命,远离勾搭”的心,要是不小心把那谁谁给掰弯了,那不纯属给自个儿增大工作量么?
“你不希望我管这件事?”万思齐这话虽然是问句,但毫无疑问是陈述句的口气。
“嗯。”霍改含糊地应了声,将书从万思齐手中抽回,心不在焉地翻着。
“我知你到坤城来,必是另有打算。但你既不想我管,我也不会自讨没趣。只望你能有些分寸,别再受伤。”低沉而温良的嗓音平静无波,却又暗涌深沉。
霍改扣了书,微微笑了,生动而柔软,有如迎风飘舞的白絮:“不知大哥你这么急赶到坤城来是为的是哪般?是因为担心小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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