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锋在前面赶车,游淼卷起车帘,朝锦袍里缩了缩,秋天的风多少还是有点萧瑟之意。
李治锋道:“你在想什么?”
游淼摇头,自嘲道:“说不清楚。”
他的心情确实非常非常复杂,颠沛流离的这么多年过来了,鞑靼,贺沫帖儿与他,与整个中原,都是不共戴天的世仇。这次北上,游淼的心情反而很平静,浑然没有半点背负着重任,要去一雪前耻的仇恨,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大的重担。
仿佛只是北上去看一个风烛残年,却又仍可一战的宿敌,顺便想法再送他一程。
游淼把自己想的说了,问李治锋:“你呢?在想什么?”
“在想我大哥。”李治锋悠然道,一拽手里的缰绳,马匹停下,给运送军粮的车让路。
“如果当初大哥不要以这么偏激的方式来放逐我。”李治锋道:“现在,或许我也不会与他势成水火。”
游淼感叹道:“他也没办法。”
前面岔路口的人,看到是游家的车,纷纷喊道:“请游大人先过!”
“你们过吧!”李治锋喊道。
押送军粮的车这才走了,李治锋甩鞭启程,说:“老三心底,应当也不想杀他的大哥。”
“唔。”游淼倒是没想过,在从前问问赵超的想法,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你大哥和贺沫帖儿的关系。”游淼道:“虽然林科说了是传闻,也不一定,但我总觉得很可能发生。”
李治锋道:“因为太子么?”
游淼点头。
达列柯与贺沫帖儿在这之前,便已经缔结了一个同盟,但充其量只能算是非常不稳定的同盟。
一从贺沫帖儿在最初对李治锋的态度就可以看出。二来,从达列柯营救太子,并派人护送他前往东瀛的举动,也可以从旁证明。
这两个人,谁也不愿意完全地相信谁。这种盟约是最不稳定的,也是最容易击破的,游淼出征的信心便来源于此。
“我大哥很聪明。”李治锋道:“但偶尔也会犯糊涂。”
游淼道:“在什么方面?”
李治锋回头,看了游淼一眼,说:“用情太深。”
游淼笑道:“你们两兄弟都是这样。”
李治锋不语,笑笑,摇头。
游淼坐上前些许,扒着李治锋的背,靠在他身上,说:“可能你们的父亲,也是这样。”
李治锋嗯了声,喃喃道:“用情太深,好也不好。”
游淼道:“我呢?”
李治锋看了游淼一眼,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无从评价。
最后,他说:“你这样就很好。不轻易相信人,也不轻易怀疑人。”
游淼道:“我骨子里还是商人。”
忽然间游淼隐约明白了些什么,他就是个商人——专门做生意,投机钻营的商人。于是他当官之后,也按照商人的那一套来看待朝廷,虽说有儒道墨兵等百家之说支撑着他,让他转圜朝堂而不倒,但每次一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总会以商人的目光去衡量一件事,一个国家,甚至整个天下。
这是好还是不好?
一个国家的参知政事,曾是商贾之户出身,或许不太好。但也只有商人,才会衡量取舍,知道民不聊生,知道青黄不接,知道没有钱,没有饭吃,没有衣食住行,就无以定天下。
所以或许还是像李治锋所言“你这样就很好”。
游淼笑笑,李治锋十分轻松,扬鞭赶车,丝毫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游淼道:“去了大安,你得控制好自己,别太冲动。”
李治锋道:“不会,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是好的。”
游淼这才放下了心,点了点头,李治锋又道:“和你在一起的日子里,我学到了很多。有一些事,是从前从来不会去想的。”
“想太多也累。”游淼叹道:“劳心费神的,没一天好日子过,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不用再去想东想西的。”
李治锋笑笑,随手搂着游淼的腰,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二人马车拐道,下了安陆,见河的对岸,商队已经集结。
再过河去,就是流州地界了。
“方少爷!”远处喊道。
游淼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李治锋道:“叫你呢。”
游淼这才想起,自己拆了姓氏,取中间一部姓方,忙大声应了。
游淼带着李治锋过去,林科便朝他们点头。
“货都在这里了。”林科笑道:“恕我直言,方少爷,这一路,可是不好走呐,这个时候打消念头,还来得及。”
李治锋脸色一变,游淼却笑道:“自然的自然的,来都来了,就没有回头的道理,这一路上,还倚仗林大哥多照顾了。”
游淼拉了拉林科的手,顺手塞了一锭银子进去,林科一怔,继而笑容满面。
“这边来。”林科道:“这辆车是你俩的。”
游淼看了一眼,倒觉十分满意,周围的商人议论纷纷,李治锋脸色阴沉,也不与他们打招呼,游淼便团揖一圈,寒暄几句,笑道照顾照顾。
242、卷五八声甘州
商队里的人认识游淼的也有,但林科这次特别安排过,选的都是从未与游淼打过照面的人,否则不管怎么叮咛嘱咐,都难免露陷,一旦露陷,整个商队都有危险。
是以这里的人都是些生面孔,有的是跑商多年,却都是走中西路的老商人,有的则是被天下掉银钱砸中了,新选来的人,不免分为老气横秋的,与毕恭毕敬的两派。
游淼眼睛一扫便知端倪,朝众人介绍李治锋,说:“这是我家管事方烺,平日里不爱言谈,却最是个讲义气的,各位哥哥莫要因他时常板着张脸就不与他亲热,他心里也是愿意与众位哥哥亲热的。”
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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