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的饭局正在进行中,餐桌上两名年轻男子与一位中年人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年长者目光始终落在其中一名吃得酣畅淋漓的年轻人身上,鲜少动筷子去夹满桌的珍馐,而另一个年轻人更是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失魂落魄,他低着头沉默地吃饭,保持着不急不缓机械的速度,仿佛将一切置身事外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左玄歌吃饱喝足之后才终于正视戚暝看自己那不大友善的目光,其实他被带到凤皎地界之后,每日都是跟戚家父子一道吃饭,除了最初与那凤皎国的大长司打了两次照面,之后便再没了动静,估计是忙着跟他爹谈条件去了吧。
不过今天戚暝的眼神尤为怪异,前些时日那些佯装的祥和悉数褪去,目光里多了些戾气与不耐。
看来应该是父亲给了他们些不痛快,左玄歌有些幸灾乐祸:“戚伯伯似乎心情不大好?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不如说出来让大家开心一下?”
戚暝的目光瞬间一敛,由隐忍中又透出些许刻毒来:“贤侄不必太过得意,这事情的受害者首当其冲该是贤侄才是。”
“怎么?我爹领着大军杀过来了?丝毫也不给你们谈判的余地?我这个人质一时没了半点用途了?”
戚暝有些恼怒地将手中碗筷掷下,看着左玄歌突然又笑了:“贤侄怎会无用?至少在大将军打过来的时候,兴许还能挟持用以保命呢。”
左玄歌摆了摆手不屑道:“戚伯父啊,您太自作多情了,小侄可不是在说您,您只想保一条狗命便够了,可是隋长司岂是只有这等小愿的?隋长司此刻只怕是肠子都悔青了吧?听信你的昏话妄想以我为契机跟我爹搭上线,哪知道非但没拉拢到中原朝廷的大将军,反而惹来了一身骚,等到凤军节节败退的时候,你倒是瞧瞧凤帝是毫不犹豫地将你交出去呢?还是交出去呢?”
“你!”戚暝将满腔怒意压下,其实不带偏见地看他说的都没有错,只是没道理让一个后辈将自己噎到说不出话来,“左玄歌,你也别太得意,左承胄会毫不犹豫就听旨发兵,何曾又不是为着他的荣华富贵决心要牺牲你了?”
左玄歌将手里的一只茶杯翻来覆去地捣腾,面上始终淡淡的:“戚伯父,现在还想来挑拨我和我爹的关系,是不是显得有些穷途末路无计可施的狼狈了?”
戚暝刻意提起一串笑声,在突然静下来的石室里尤为刺耳,而他故意拖长的声音则让这笑声更透着些尴尬和古怪:“左贤侄啊……啊不,其实贤侄是否姓左还难说呢,你跟你爹的关系需要我去挑拨吗?根本不需要啊,因为……你本来就不是左承胄的儿子!”
戚暝的声音一点点拔高,最后一句话已是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居高临下一双阴寒的眸子紧盯着尚自喝茶的左玄歌。
一直默不作声的戚卓琚终于将埋着的脑袋抬了抬,像是对父亲有所不满一般,可是很快又低了头,继续保持着自己的频率吃饭,仿佛永远也不吃完一般。
左玄歌缓慢而又节奏地拍着巴掌道:“我不是我爹的儿子,戚伯父还这么费心费力把我带来凤皎,敢情原来是为着我的个人魅力啊,小侄实在是太受宠若惊了。”
“难道你自己就从来没怀疑过吗?都说左承胄疼爱你,他可曾真的有将左家的一星半点家业给你?向来说一不二的大将军怎么会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好,让不利于你的流言满京城飞?你想过没有,若是有天左承胄死了,你还能以什么身份在左家立足?京城的将军府已是在左玄商的掌控之中,至于枟州,难道至今你还抱有期望?左承胄会将世袭爵位给你而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吗?若真是如此日后世世代代的陵西王可就不姓左了,你觉得他真的可能做到如此地步?”
“戚伯父想表达的是什么呢?”左玄歌终于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唇边的笑容也不似先前坦然,“让我承认我爹不是我爹,我在他心中毫无分量又有何用?于此时的大势有裨益吗?若只是为了让小侄心里不舒坦,那你还真是……太变态了……若是为着别的目的,那我可不得不怀疑你这些话是别有用心了。”
戚暝默然,不得不承认,他想激怒他确实是有些小私心,左承胄对这个儿子到底有几分感情他也没底,但是左承胄对这个儿子确实很上心,他自己都不相信他会不管他的死活,所以若是能说动左玄歌去一封信给左承胄,事情或许会有一线转机。
“左玄歌。”戚暝上身突然前倾,一手捏住左玄歌的手腕,“既然你如此通透,那我们也无需在弯弯绕绕,我需要你修书一封给左承胄,劝说他与隋长司交好。”
左玄歌稍稍后仰离那一张已有些扭曲的面庞远一点:“戚伯父,你不也说了我根本不是我爹的儿子吗?那我修书一封或是修书百封又有何用,何须浪费彼此的时间呢?”
“你说的对,一封信算得了什么,恐怕不足以引起左大将军的注意,或许我该挖出你的一颗眼珠,或者卸下你一只胳膊给大将军送去?常言之,养狗也会有感情,大将军想必不会是如此薄情寡义之人的……”
“爹!”隐忍多日的戚卓琚终于爆发出一声怒喝。
戚暝扭头瞪了自己一贯软弱的儿子一眼:“你看不出来他根本不在乎我们的死活吗!?现在对他仁慈就是对我们自己残忍!”
戚卓琚猛地站起身,挡在父亲与左玄歌之间:“我来。”
“卓儿,你说什么?”
戚卓琚目光坚定地望着父亲:“我会想办法让他写封血书,残害他不会迫使大将军就范只会激怒他,无论是不是亲生父亲,他想救的绝不会是一个残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