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了,抹不掉,割不断。”
顾之瑾很意外。
他当然记得比斯公园的极光。
漫天的绚烂有多震撼,让他感动到在涂鸦墙上留下了即兴的创作,同时灵感迸发,设计出了人生中第一件作品。
原来那时候,宗应也在。
竟然在那时候,他和宗应就已经产生了羁绊。
这么些年的纠缠,竟然是因为宗应最早认错了人。
可这多矛盾呐。
宗应对杭景的日常的生活工作从不关心,如果杭景不死,宗应根本不会走进他的工作室。
他没有机会发现墙上复制的极光图,不会知道自己爱错了人。
揭破这个真相的前提,是杭景死了。
无解的悖论。
杭景和宗应,注定会有一个人会活在痛苦中。
顾之瑾沉默了,他能感觉到宗应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他的手心,滚烫的,从掌心蔓延开的高温,一路烧到了他的心里。
“宗应,你不应该说这些的。”
顾之瑾的声音终于有几分飘忽,他的内心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感情本来就是不讲道理的,杭景爱你,他为你付出再多都是心甘情愿的,你不爱他他不怪你。但是如果你在那么久之前就爱上他了,那杭景那几年又算什么?”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受那些罪?你想说你和杭景是相爱的,可相爱的两个人怎么会走到那样的结局?”
迟到的真相意欲将结痂的伤口再一次撕开来,扎进肉里的刺又开始隐隐作祟,眼看着就要鲜血淋漓,顾之瑾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宗应牢牢握住不放。
“宗应,你还想要什么?杭景还剩下什么能给你?”
宗应哽咽着,“我知道有些事不可能再回头,可是小景,我求求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头来过。”
“你不要不爱我,不要装作不认识我,不要否定我们之间的关系。你跟我回家,我会对你很好很好,只要我还剩一口气,就不会再让你受一点点委屈。”
“小景,你说了,你那么爱我,你就心疼心疼我......不,不对,你可怜可怜我,我真的快活不下去了......”
顾之瑾很认真地思考了很久,“宗应,你说我是杭景,那你知道杭景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宗应怔住了,没接上话。
“杭景和你结婚三年,你除了特殊时期几乎不回家。他每天晚上想你想到心绞痛,不吃药根本睡不着,但你回来了,除了羞辱、耻笑,还有那些糟糕的爱好,让他接下来的日子又要靠止疼药活着。”
“你知道一个生殖腔发育不良的omega孕期缺乏alpha信息素安抚,会经历怎么样的煎熬吗?你知道全身上下每一块骨头连着筋肉都在抽疼,整夜整夜的疼,疼到连哭都没力气了,却还要护着肚子不敢随便乱动,是什么滋味吗?”
“宗应,你知道人在死的那一刻,有多害怕吗?”
顾之瑾和宗应对视着,“你说我是杭景,如果我真的是杭景,我就要面对那些过往。我会一直陷在那样无休止的痛苦回忆里和亲历死亡的恐惧中去渡过余生。”
“不,不!”
宗应颤声道:“我不会让你再过那样的日子,我发誓!”
“不是将来,而是曾经。”
顾之瑾冷静道,“发生过的事就是发生过了,那些过往是杭景的亲身经历,否认不能抹去事实。你认定我是杭景,我可以是杭景,我可以继续爱你,但我也必须接受那样支离破碎的曾经,日日被回忆折磨着。如果你非要坚持,那我也能试试看,你看我能坚持多久。”
“宗应,你想清楚,我到底是谁。决定权在你手上,我是杭景,还是顾之瑾,你说了算。”
噩梦里那些画面又浮现在宗应眼前,他明白了顾之瑾的意思。
他该怎么选......
“你是......顾之瑾。”
宗应带着哭腔说出了答案。
这个抉择太痛苦了,他的确想念杭景,想找回杭景,但他也不舍得他的小景再痛苦。
他不忍心。
“你是顾之瑾,对不起,你是顾之瑾,你没有经历过那些不好的事,没有......”
受折磨的人,有他一个就够了。
顾之瑾顿了顿:“宗应,你想清楚,顾之瑾是不爱你的。”
宗应眼前一片模糊,他咬碎了嘴唇,血珠在创口冒出顺着嘴角流下,“我知道,顾之瑾不爱我,但顾之瑾不会疼,我不能再让你疼了,小景不能再疼了...”
“你是顾之瑾,你不爱我。”
“那么——”
顾之瑾动了动被宗应抓住的那只手,轻声道,“宗应,放手吧。”
宗应五指一紧,内心剧烈挣扎,过了片刻,他颤抖着,哭着,松了手。
顾之瑾最后看了宗应一眼,转身离开。
宗应眼睁睁看着顾之瑾离去的背影,腹部一绞,一口血终于喷了出来,模糊的视线忽地一黑,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