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无话,过了十日,车马已到了离京城十分相近的香河县境内。
时已近黄昏,韩福安排好了客栈,来请小鱼母女下车。
香河县离开京城不过三十里地,京兆府辖下五个县,香河县便是其中之一。
因是西南方进京时的必经之地,离着京城又近,所以香河县十分繁华。一条通渠蜿蜒直入京畿,帆影点点,码头喧闹,十分有人气。
小鱼远远看着帆篷桨影,不无羡慕地说:“若是能坐船去京里多好,景都不同,一路上还能吃着河鲜。”
韩福家的笑着说:“我的小姐,那河是流向江南的,不顺道儿啊。不过以后有空,小姐可以坐着船一路下去扬州,那儿是烟花之地,比这儿还热闹呢。”
那是,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小鱼托着腮,一脸的向往。
古时就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之说。那时候没有现代钢铁水泥的森林,湖光山色尽是天然,衣香鬓影,香溢秦淮,想来也是风流竟显之地。
以前有时间,没钱。现在有了俩钱,又没了时间。
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往江南去游上一游。
常宁楞头楞脑插问一声:“嬷嬷,什么叫烟花之地?”
韩福家的捂着嘴笑:“宁姑娘,这词不是姑娘家该说的。”
“那你怎么还跟我小鱼姐说?她不是姑娘吗?”
韩福家的怔了一下,忙抬手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哎哟瞧我这张嘴,胡说八道的污了姑娘们的耳朵,实在该打该打!”
小鱼忙摇手:“嬷嬷又没说什么,烟花之地这话原来只是说春景旖旎,古人诗词里头就有‘雨晴云敛,烟花澹荡,遥山凝碧。驱车问征路,赏春风南陌’这一句。只是后来下流人用烟花之地指了下流的地方,白糟蹋了这么好的词,嬷嬷用不着上心。”
常宁也不过识几个字,韩福家的也就会看看账本,还真没系统念过书。小鱼念的这句是宋代的孙道绚孙夫人所写的少年游。别说这二位,换哪个大儒来都未曾听过的。
常宁不以为意,韩福家的却是很惊讶。唐小鱼原来是个傻子,后来开了灵智,跟着陈氏学认字习字,却没想到她于诗词一道还颇通,顿时油生敬意。
进了客栈,梳洗更衣之后,大家聚在二楼的雅间里用餐。陈氏请韩福家的和她们坐了一桌,几个丫鬟婆子共一桌。其他的车夫,下人和护卫就在一楼吃饭。
楼上刚用完了饭,正在用茶水漱嘴,韩福在外头叩门求见。
韩福家的出门问了问,转回来对陈氏说:“这可真巧了。”
陈氏问:“是什么事?”
韩福家的上前说:“是贵阳府同知大人的家眷,正巧也住了这家客栈。”
贵阳府同知是正五品官身,陈氏立刻坐直了身,问韩福家的说:“韩妈妈,那我们要不要去见礼?”
韩福家的忙摇手说:“不用不用,原是亲戚。周同知夫人是我们家夫人的姨侄女儿,论起来是姑奶奶您的姨表姐。也是方才周家下人在外院瞧见我当家的,这才知道您和小姐住在客栈里头了。周夫人说要带着女儿过来拜访,所以当家的才过来请您示下。”
陈氏连忙说:“既是表姐,哪有让她过来拜访的道理,当是我带着小鱼过去拜见才是。”
韩福家的只是笑笑并没说什么,在她看来,区区一个五品官家的夫人,哪能跟她家正二品府里的小姐比。不过这话可不能说,人家那毕竟是官家的夫人。
桌上收拾了一下,陈氏就要带着小鱼去见那位周夫人,谁想着人家动作比她快,她人还没出去,人家已经通报进来,在门口了。
陈氏忙迎出门去,见门外站着一位美妇人,年约三十,身上穿着一件玫瑰紫的掐牙边六蝠迎门团花直领小蜀纱袍,下头系一条葱绿盘金银双丝百花裙,头上梳着牡丹髻,插一只金累丝嵌真珠的双瓶献吉流苏钗,一张芙蓉面,未语先笑。
“这位一定就是我那未曾谋过面的婉莹妹妹了。”周夫人不等陈氏行礼,抢先一步上前,一把托住她,执着她的双手上下打量,“怪不得我姨妈一个劲儿地夸,妹妹这样端丽出色的人,可真是惹人疼。”说着又看了眼站在陈氏身边的小鱼,从手上褪了一只虾须绞金丝镯子给她戴上:“这一定就是小鱼儿了,这么粉嫩可爱,怪道姨妈念兹在兹,一封家信里,十句倒有六七句在说小鱼。”
小鱼被这位表姨妈说的都不好意思了,端端正正行了礼,眼睛一瞥,看见站在周夫人身后还有一位美少女。
巴掌大一张小脸,尖尖的下巴,五官与周夫人有六七成相似,没有周夫人那样凌厉的美貌,显得柔弱不少。身上穿着一件丁香色百蝶穿花遍地金的刻丝软缎褙子,下头是一条杏色素面杭绸裙,只在裙子镶了四指宽襕边,绣了葡萄纹。梳了一个望月髻,簪了朵堆纱芍药,戴了只真珠发箍。看着装扮十分素净,但处处又流露出细微精致。
这才是低调的奢华呢。
“这位姐姐是……”小鱼看着眼前这位看着比自己大了一两岁的少女,好奇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