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想到青年这么好说话,钱箐赶紧引路朝招待所的方向走,同时给领导打电话说明了情况。
两人进门的时候,招待所的前台小姐刚挂了基地领导的电话。
望着接待台背后那面墙上挂着的三个老旧的时钟,陈岭默默不语,这装修和摆设活像是二十年前的产物。
“我不是故意忽悠你的。”办完手续,钱箐从前台手里接过房卡,尴尬的解释说,“我是怕你不肯留下……而且咱们这招待所虽然年头长了一点,但它每个角落都藏着历史的韵味,你看看墙上的照片。”
陈岭不想看,韵不韵味的他想不知道,他只知道这里的空气不太好,到处都是潮湿的霉味。
若不是坐向好,附近人来人往阳气充足,招待所铁定早就成鬼窝了。
临时入住的房间在四楼,坐北朝南,阳光充足,霉臭味比其他地方好一些,与阳台相接的景观台上,种着许多花草。站在边缘,一眼就能望见繁育基地和隔壁的野生动物园。
陈岭在椅子上坐下来,把鹦鹉放到茶几上。
钱箐替他倒了一杯水,“你休息吧,我先回单位了。”
“钱姐慢走。”陈岭起身送客,门一关,人就靠在墙上,装出的假成熟没了,懒洋洋地给吴伟伟发短信,说自己晚上在外面住。
吴伟伟的信息回得很快:【江哥回来了,知道你不在后,好像有点不太高兴。】
陈岭:【他是找我有事?】
吴伟伟:【我问了,他说没事。】
陈岭:【那就不用管了。】
老祖宗真想要找他还不容易么,定个位就行。
吴伟伟那头安静了会儿,三分钟后,信息量突然激增,陈岭的手机震动个不停。
【徒弟,我们家小蓝还回得来吗?师父好想它。】
【如果回不来,我可以去看它吗?基地让不让生人进啊。】
【徒弟啊,你前段时间网购的坚果套餐没给小蓝带上。】
【对了,我用他自己啄掉的小绒毛给搓了个小圆球,能给它当小玩具不?】
陈岭回道:【……】
心肝宝贝一走,师父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退出微信,给赵迅昌的手机拨了过去。
忙音只响了一声,那头就接通了,赵迅昌:“乖徒弟,我的鹦鹉咋样了,乖不乖,能不能适应基地的生活环境?”
陈岭走到沙发上,半躺着说:“它可喜欢基地了,为了紫蓝金刚鹦鹉能更好的繁殖,他们特意腾出一块地方用来模拟热带雨林。而且那只雌性鹦鹉颜值非常高,我们小蓝一看见它就走不动道了。”
紫蓝鹦鹉听见小蓝两个字,脖子一下子就伸直了,直勾勾的盯着沙发方向。
被看得心虚,不等那头说话,陈岭就别开脸说:“骗你的,小家伙今晚跟我一起住招待所,如果基地方面没有事的话,我明天就能带它回来。”
赵迅昌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收不住,握着电话呵呵笑。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背后刺来的视线宛如实质,令人想忽视都难,他捂着听筒,看了过去。
江域的房门打开,此时他正躺在摇椅上,长腿交叠,半阖的眼帘下视线是毫不遮掩的冷意。
放下手里的书走出去,停在赵迅昌面前,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手里的电话。
赵迅昌跟他对视两秒,把电话递过去:“你跟他说两句?”
江域视线停在手机上,上面显示着一个圆形头像,下方的称呼是“小徒弟”。
他皱了下眉,“不用。”
赵迅昌满头雾水,背过身继续跟小徒弟说话,嚷嚷着让他把鹦鹉领过来叫唤两声。
江域回到房间,站在摇椅前沉默地看着还没笑够的赵迅昌,薄唇越抿越紧,拿起桌上的手机,翻出电话簿中的唯一的号码。
拇指在“陈岭”两个字上摩挲几秒,指尖点动,把备注给改了。
讲完电话,陈岭冲着还蹲在茶几上的鹦鹉说:“师父可真没白疼你,怕他听说你回不去会不高兴吗?”
鹦鹉张嘴就嚷:“高兴,我高兴。”
嚷嚷完,它一跳一跳地凑到陈岭面前,用脑袋去蹭他的胳膊。
抱住鹦鹉亲了一口,陈岭用手勾着它的下巴微微抬高,“你今天怎么这么黏我?放心吧,不会把你丢了的。”
紫蓝鹦鹉张嘴喊:“真的,真的。”
“真的。”陈岭把它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打开了电视。
恰好是本地的新闻频道。
广告结束,开始重播上午的新闻,电视上放出的照片打了马赛克,看陈岭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死者手上的大金表。
是祝鹏。
新闻说,死者祝某的尸体是今早被公园环卫工人在湖水里发现的,根据初步尸检和公园监控初步判定,死亡时间为昨天晚九点到凌晨三点之间。
新闻说得不详细,只是一个简单通报。
陈岭放下遥控器,登上本地论坛,飘红的第一个帖子就是关于祝鹏的。
有人披露说祝鹏于昨晚八点四十五分时,曾向警方报案自首,称两年前的湖心溺水案的死者,也就是他的结发妻子,根本不是失足落水,也不是自杀,而是被他亲手推下去的。
而当时在现场的,除了他以外,还有他的情人周文慧。
爆料人当初应该就在现场,说完这些后,他还放出一张其他角度的,没有打码的现场照片。
明明死亡时间不长,尸体却浮肿得像是泡过好几天的,与当初的周文慧一模一样。
网友称,祝家一直在国外留学的儿子中午就赶了回来,他从警方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后,连尸体都不肯替祝鹏收。
那具被泡得发胀的身体,在警局搁到下午六点,直接被送去了火葬场。
陈岭唏嘘,所以说啊,千万别做亏心事,即便法律收拾不了你,天上地下的万千神佛也能收你。
看这种东西难免心情有些沉重,赶紧换台,看脑残剧轻松轻松。
招待所住的人少,夜里安静,六点多吃过晚饭后不久,陈岭就去洗了澡,然后调好空调温度,抱着鹦鹉窝进了被子里。
他斜靠在床头,把玩着手机,有些担心孙嘉誉的情况。
同一时间,孙沛锋心里也不好受。
自从听了陈岭那些话,他的心里越发不安,总是忍不住将注意力放到侄子身上。
譬如现在。
孙智将孙嘉誉用过的餐具从楼上拿下来,帮佣主动要帮忙洗,他却避开了,“阿姨,我来就行。”
孙沛锋忍不住想,他是不是专门做给我看的?这么一想,还真的发现不少蛛丝马迹,侄子的确经常在他在家的时候主动帮忙做饭、洗碗、打扫卫生。
可他以前听妻子说过,孙智并不是很喜欢在一楼活动,大多数时候都是留在自己房间里看书,只有用餐时间才出现,用完以后就又回到楼上去了。
孙沛锋搓了把脸,朝妻子的方向挪动,压着声音问:“你觉得孙智人品怎么样?”
孙太太诧异地望着丈夫,像不认识眼前人了一般,“怎么这么问,他人品好不好你还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想听听你的看法。”孙沛锋看着厨房方向,一道人影飞快缩了回去,无法辨清究竟是帮佣还是孙智。
他故意把客厅电视声音调得很大,催促道,“快说。”
“安静懂事,不爱麻烦人,从小到大一直是班上前十名。”孙太太说,“我有时候觉得小智比咱们家嘉誉优秀,嘉誉什么都好,就是成绩提不上去。你看看他高中,拼了老命也才考上个二本。”
“二叔。”孙智忽然出现在沙发后面,吓得夫妻俩一抖。
孙沛锋额头浸着冷汗,“洗完了?正好,跟我去书房一趟,我们聊聊。”
孙智抽过纸巾擦了擦手,微笑道:“好。”
叔侄俩一前一后进到书房,孙沛锋让侄子坐到自己对面的沙发上,按开茶盘上的烧水壶。
壶水咕噜咕噜的沸腾起来。
孙沛锋先洗了一遍茶,然后才往盖碗中倒入新鲜开水。
茶叶被沸水冲过,随着已经清亮的液体起伏,又缓慢的沉落到碗底。
孙沛锋将属于孙智的那杯推到他面前,用茶盖拂开自己茶碗中的茶叶,极其小心的抿了一口。
茶水很烫,微苦,却不如他内心纠结。
“你来我们家多少年了?有十三年了吧。”孙沛锋的语速很慢,像是陷在久远的回忆中,“你对我和你二婶一直都很好,对嘉誉也很好,所以我决定,等这段时间嘉誉的病情稳定下来,就派你到南方新开拓的分公司去。”
远离权力中心的人,可能有两个结果。
再回来的,可以往上升迁,越来越接近金字塔尖;回不来的,就成了永远的外臣,只能拿着俸禄,守着自己的那一方小小的地界。
短暂的沉默后,孙沛锋看见侄子点了点头。
压在心里的石头轰然碎裂,他就知道,孙智根本不像陈岭所说的那样,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二叔这么安排一定是为了我好,我理解。而且去外地开辟新的市场,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历练。”
孙沛锋欣慰地按了按侄子的肩膀,“好孩子,二叔没看错你。”
“二叔还有事吗?没事我先去看看嘉誉,他一个人待着我不放心。”孙智笑容不变,连嘴角的弧度都和之前一模一样。
孙沛锋突然感觉,那就像长在他脸上的微笑面具。
不止是今天,往前的任何时候,侄子脸上挂着的,都是这么一副谦和的笑容。
之前没有注意过这个问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乍一发现,孙沛锋刚蒸发干净的冷汗又冒了出来,若是发自内心的笑容,怎么可能每时每刻都保持一致?
也不知究竟是出于何种心理,孙沛锋一把拉住即将要走的人,声音平稳得几乎冷酷:“送陈先生回去的路上,他告诉了我一件事。”
孙智胳膊上的肌肉绷紧,脸上的笑容散了,“二叔,你们聊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