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何知道?”
她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凭感觉哪。我刚刚在想,或许少君也是逼不得已才放箭伤了薛大哥,刻意没要他性命。”
言昭含弯了唇角:“倘若我说我真的是因为射偏了呢。”
“不会。你还爱着我哥哥。”她说得无比认真,望进他的双眼,“所以你不会伤害我们。”
言昭含觉得这个小姑娘真是单纯天真。
他听闻孟婍是霍止的未婚妻子,有点儿惊讶,且不论他们之间相差数岁,孟婍与言妙的性格也截然不同。孟婍被保护得很好,未将圣贤书读死,身上还有一股子灵气。在她的眼里,世人非黑即白。
而言妙性子果断干脆,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冷静归冷静,有时还是喜欢意气用事。她聪明又傲气,欣赏光明磊落之人,瞧不起阴险小人,向来敢作敢为。
他想了想,她们有一点相似之处,眼神都很倔强,不颠黑白,执着而坚定地行走在人世间。
不,他错了,言妙已经长眠于地下,再也不能在人世间行走。
接连几日颠簸在路上,他不知怎得就想起年幼时的一件事儿来。
他刚去言家的时候,不喜欢同人说话,不爱搭理人。他二哥言清衡想对他好,每日带来新鲜的果子或是国学书籍,他每一次都躲远了。他一点儿都不想跟言家的人亲近,也憎恨自己身上流了一半言家的血。
他时常一人去僻静的地方。有一回从山上抓回来一只兔儿,就养在院子里。他很喜欢那只兔子,每天亲自给它喂水喂菜叶子,有时也会将它放到院子外。
后来言妙路过他的院子,见到了那只兔儿,她心水得不得了,就跟他娘要了这只兔子。他娘自然是允了。
他是不依的,却没敢说话,眼睁睁地看着言妙将那只兔儿带走。
阿娘宽慰道:“我晓得你不舍得,不过是一只兔儿,你要喜欢,阿娘明日到山上去再抓一只回来。”
他执拗地说他不要,说那不一样。
没过几天,言妙就将兔子养死了。言妙悲戚一会儿,去沉皈的私学上了早课,午后就欢呼雀跃地带着言尔去捉蝴蝶了。言昭含那日偷摸着去言妙阁楼后的小院看兔子,笼子里是空的,管事的婆婆说今早发现那兔儿死了,仆人已将它带走了。
他不知道那只兔儿是被丢到了何处,他只晓得仆从是懒得将这只兔儿安葬的。他鼻子酸着,眼睛红着朝回走,在路上见到了言清衡。
十五岁的言清衡见到他泫然欲泣的神情,就被吓了一跳,温声问他是怎么了。他一说起那兔子就掉眼泪,边说边掉眼泪。
言清衡安抚了好一会儿,为他擦掉眼泪,带着他走遍了沉皈的每一个山坡,去找那只被丢弃的兔儿。他们走到日暮西沉,终于在一颗百年老树底下见到了那只兔儿,尸体边围绕着蚊蝇。
他把它葬在了那棵树下。
言清衡牵着他的手回去时,告诉他可以遗忘这些事儿,睡一觉,明天就能眉开眼笑。他说,你还这么小。
言妙从二哥那儿知晓他难过后,其实有想要同他亲近示好,曾为他带过一只新兔儿。那只兔儿不似他原先那只白中夹杂灰黄,它通身都是雪白的,似乎有点儿娇贵。他没肯要,态度是一贯的冷漠疏离。傲气的言妙就再也没同他亲近过。
再后来,他阿娘去了。无声无息地。他一觉起来没唤醒她,就再也没能唤醒她。
言书涵碍于面子,没为这个被他称为“疯妇”的女人操办丧事,只是令人买了口棺材,要将她埋葬在山上。他第一回跪在言书涵面前,求着他爹将他娘送到他们曾栖息的小镇上安葬,那是他娘生前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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