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儿便又跟着柳升儿来了稍间里,柳升儿让衡哥儿坐了,自己只是站在那里,又让荷叶儿出去了,才小声同衡哥儿说,“季公子,皇上是十分爱重您的,这些奴婢们都看在眼里。”
衡哥儿神色沉重,但是十分镇定,对柳升儿说,“公公,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柳升儿道,“自从殿里出了清泉儿的事,皇上就吓到了,不肯再出门,一直在卧房里不出来,太后娘娘也让人来看了,也让来劝了,但他就是不听,连太后娘娘那里也不去,膳食也吃不下,眼看着瘦了不少,咱们这些做奴才的,都心疼得不行,时时就劝着,但皇上根本就不听。”
衡哥儿很诧异,问柳升儿,“太后娘娘没有亲自来看看皇上吗?”
柳升儿更小声地凑到衡哥儿耳边说道,“太后娘娘也怕着呢,没有出凤羽供一步。”他说了这一句,又让开了一点,说,“这痘疮,谁又不怕呢。清泉被抬出去的时候,殿里的奴才们都吓到了,他染了痘疮却不说,听说送出去就直接被打死烧了。说起来,他之前在这殿里当值,还是最本分不过的。太后娘娘忌讳着这里,哪里会来呢。”
衡哥儿嗯了一声,又问,“那是谁让我进宫来的呢,听公公的话,好像不是皇上的意思。”
柳升儿躬着身子,很是恳切地看着衡哥儿,衡哥儿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白玉般的面颊,神色沉静,不像个小孩子,柳升儿看着他,倒觉得他像个小菩萨了,他突然明白了皇帝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和季卿在一起,总觉得什么事都没什么可怕的,心情烦闷也能够变好。”
柳升儿说道,“是奴才和李师傅自作主张,让请了公子您进宫来,皇上吓坏了,他平常最喜欢您,奴才们就想着您进宫来陪陪他,也许他会好些。”
衡哥儿知道柳升儿嘴里的李师傅应该是这麒麟殿大总管李安濂李大太监。
皇帝还小,手里没有权利,能够有这么几个太监忠心于他,也是很难得的事情了。
衡哥儿问,“怎么没有见到李公公呢?”
柳升儿说,“李师傅去太后娘娘宫里回禀去了,还未回来。”
衡哥儿又问,“我一路来,见这边寝殿里人实在少,是很多人感染了,还是怎么着。”
柳升儿说,“出了清泉的事情,和他多有接触的几个奴才,都被关起来了,之后又有两个发了痘疮,其他的人,也都被放到别处去了,现下这殿里,就只几个人了,皇上发脾气,将人都打发了。太后娘娘说让再安排人进来,皇上吓怕了,没有答应。太后娘娘便还没有安排人来。”
衡哥儿一直知道皇帝聪明,看他将殿里的所有人打发走,就更显出来了。
他点点头,说,“嗯,我知道了。那我进去看看皇上吧。”
柳升儿说,“季公子您聪慧过人,一定知道怎么劝劝皇上。”
柳升儿领着衡哥儿往里间去了,绕过屏风进了卧房,里面空间并不大,一张檀木的架子床靠北墙放着,门口有一面木雕屏风,对着里面有一架六扇的大屏风,后面想来是隔出来的净房,有一张桌子,几张杌子,香炉里燃着的艾草,味道有点过于浓了。
房间里的窗户又关着,虽然不显得热,但是却显得闷。
那张龙床倒是大的,只是帐子放了下来,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柳升儿走到了床帐边上去,弯下腰说,“皇上,季侍郎季大人家的季公子来了。”
衡哥儿也走了过去,在地上跪下,行礼道,“臣季衡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帐子里开始并没有动静,过了一会儿,才有了声音,“君卿?”
皇帝的声音弱弱的,带着平常没有的软弱。
衡哥儿膝行上前,跪在了床前的脚榻上,捞起了一点帐子,龙帐有三层,厚厚的龙帐将里面隔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
衡哥儿看到了躲在床里的小皇帝,小皇帝的脸面向了里面,身上盖着一床明黄色绣着祥云金龙被面的被子,头发散着没有束,散在枕头和褥子上。
衡哥儿柔声说,“是我来看您了,皇上,我来陪着您。”
皇帝慢慢地转过了身,他面色憔悴,小小年纪,眼神漆黑深幽,静静打量衡哥儿,衡哥儿任由他打量,先没有动。
小皇帝问了一句,“城里患痘疮的人很多是吗?”
衡哥儿道,“朝廷里处理及时,情况大约并不像皇上您想的那样差。东门外的天花娘娘庙被设成了救治点,被发现患了痘疮,都被送过去了,要是还不确定一定是痘疮的,我听我爹说,就在天花娘娘庙不远处的一个庄子里隔开住着,有以前患过痘疮痊愈了的人照料。”
小皇帝精神稍稍好了点,哦了一声,又问,“你怎么进宫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