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何欢若自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他那居高不下的悬赏可不是用脸换来的,此刻见到郁青比自己徒弟还要难受方才痛快了几分,只对他礼貌地笑了笑,“很抱歉让你产生了我会放过你的错觉,但我这个人吧,对待敌人从来只有斩草除根一个选项。”
真气一动便将那元婴在一生中最为不甘的时刻炼化,随手扔掉化去的灵灰,何欢这才走到遍体鳞伤的弟子面前,也不顾那仍在涌动的魔血,只敲了敲他的头如往常一般道:“随口胡诌了一句谁知道他真的信了,看来上古修士也不过如此。把眼泪擦擦,师父给你报仇了。”
“师父……”
拉着来人袖子终于确定他还活着,少年这才从噩梦中醒来,然而明明一切已结束,眼泪却再也控制不住,倒是令向来从容的何欢苦恼了起来,只能无奈地劝道:“别哭啊,都十八了难道还要师父给你买冰糖葫芦吗?”
那是千仞有生以来第一次放声哭泣,也是最后一次,此后不论发生什么他都能够冷静对待,再不会被感情左右,可是那时的他仍是柔弱无助的,所以只能红着眼睛对师父恳求道:“我想变强,比任何人都强……”
“强者可是很孤单的,像你师父我,这辈子除了自己大概没办法相信任何人,这样虽然无懈可击,到底过得不如从前有意思。罢了,你的人生由你自己决定,为师只希望你不要有后悔的那一天。”
千仞记得当初师父是劝过他的,他体内的魔气会随修为精深而变强,而变强的代价便是如魔尊一般从此再不能和人亲近,注定独自度过一生。
这样的人生的确寂寥又无趣,但是,他并没有后悔。比起那时的无力和绝望,一切孤单都只是过眼云烟,他终于得到了保护一切的力量,再没人能在他面前伤害他在意之人,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现在想来,那大概是你太师父一生少有的正经时候,以至于我居然就此敬仰了他十年,也算是年少无知了。”
这是千仞第一次对诸葛青天说起自己的过去,他原以为多少会有些恨意,结果真正回忆起来说得最多的还是关于师门的事迹。
那些曾经的痛苦不甘最终也只是在云淡风轻的言语中一笔带过,如今再去回想,他在意的反倒是何欢关于魔尊之子的说法到底是真是假,只可惜要辨别那人心思实在太过困难,说到底,在这世上除了与他一心同体的何苦根本没人能分辨这个师父何时在说谎。
这方已经认清何欢本性的千仞正在继续作为逆徒腹诽着师父,诸葛青天却是第一次看见他为旁人有情绪波动,不禁就羡慕道:“师父,如果我变成太师父那样,你会更喜欢我吗?”
本来就很麻烦的诸葛青天再学会那个人的恶趣味?只要稍微想象那场面千仞就有些胃疼,也顾不上那个更字隐藏的语言陷阱,这就开口阻止了徒弟不靠谱的想法,“他虽然的确是值得尊敬的长辈,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个令人头疼的麻烦家伙,如果论喜好,我还是更倾向于乖巧听话惹人怜爱的那一类。”
以千仞的性情平日里要从他嘴里得到一句好话可不容易,诸葛青天也不知为何师父突然热情了这么多,但是并不介意趁机多占些便宜,这就凑上前高兴道:“这是在说我吗?不管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再多夸我几句!”
“呵,和郁青比你的确可爱多了。”
千仞做事自然不会是一时兴起,之所以任由这人亲近自己只是因为感知到了被鬼魂包围的情况,既然郁青最想看到他孤独一生,那么他也不介意刺激一番这个仇人。虽然不知道元婴被毁的郁青是如何逃出生天成为鬼魂,不过,原因并不重要,这个人还存在于世也好,至少他当年的仇,终于有了亲手来报的机会。
这世上再没有仇人在自己面前过得极好更令人义愤填膺之事,果然就在诸葛青天趁势抱住千仞手臂任谁看都只觉这两人如胶似漆的时候,一被黑雾缠绕的鬼魂终是在屋顶现身,言语间尽是消不去的恨意,“直到现在还有心情逞口舌之快,真不愧是魔尊之子。”
提到魔尊之子四个字郁青可谓是咬牙切齿,只可惜如今的千仞早已不是当初被他玩弄于掌心的少年,即便目标出现在视线内也是仿佛没看见一般,只揉了揉诸葛青天的头淡淡问道:“徒弟,知道什么是江湖吗?”
“不知道,师父你教教我啊。”
诸葛青天是何等积极之人,难得师父对他做出这样的亲密动作,不止任由千仞抚摸还主动凑上去蹭了蹭师父的肩膀,气得郁青脸色发青之余,也让久不同人接触的魔教护法不自在地僵了僵,内心再次深刻意识到了论豪放大胆自己根本不是这个徒弟一招之敌的事实。
心知不能指望一个开口就是拜堂成亲的鬼神会有羞怯这种情绪,千仞没再和他纠缠,只是随意划破了手掌,看着纯黑液体在掌间凝聚成刃,言语中唯一剩下的便是杀意,“救想救之人,杀想杀之人,剑定天下快意恩仇,这就是江湖。”
是的,一切言语都不重要,他寻郁青只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杀人。
和天真地想要得到合理解释的少年时期不同,现在的他终于明白了一个真理——只有不存在于世间的敌人才是最好的敌人。
说到底,他用一生孤独换来如今修为,可不是为了和人讲道理的。
作者有话要说:千仞:虐完狗你就可以去一边躺着喊666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