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夹杂着细碎的肉丁,味道是咸口的,旁边还放着一盒芥菜疙瘩。
她慢慢地咀嚼,尝出那熟悉的味道是郭发粗糙的手艺,咸菜则是万碧霞的慷慨馈赠。余祖芬的伤口隐隐作痛,不是被捅的刀口,也不是患病的肝脏,而是心上的旧疤。
这些天来,郭发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他变了,十年的牢狱生活让他变得更加沉默,他遗传了她突出的颧骨,嶙峋的脸几乎只用骨头说话。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余祖芬喝得浑身是汗,一身雪衣的年轻护士推门进来,在她乌青的手背上插入崭新的针头:“余祖芬,你儿子儿媳妇儿对你挺好啊,多孝顺呐,好好养伤吧,你身体恢复得真不错。”
多么有希望的赞许,余祖芬干裂的唇角勉力一扬,扯出淡淡的笑容,转头静静地看着细软剔透的输液管里落下一滴滴晶莹的药水,忽然将针头连根拔起,粗暴利落,任由鲜血回流,染红纯净的药瓶。
她脱掉蓝白条纹套装,换上郭发带来的换洗衣服,竟然是二十年前的旧物,堪堪穿上,却已经太大,很不合身,更显出未愈的脆弱来,在随身的镜子里,她拢了拢碎发,没有犹豫,一跃跳下二楼,逃离了她住了半个月的病室。
她在电话亭拨了串号码,没想到十年过去,自己仍能清晰地记得她和万碧霞还是至亲的好友,自从郭发入狱,她们已经有十年没有说过话了。
“喂?”一个干脆飒爽的女声。
余祖芬调侃地说道:“怎么,不记得我了?老朋友。”
万碧霞还是听出了她的声音:“小芬儿?咋是你,你咋样了?”
余祖芬开了个玩笑:“你倒是来看看我啊,净说风凉话。”
“你的住院费都是我掏的,我可不风凉,”万碧霞问,“你有什么事儿?”
余祖芬的语气凝重起来:“我不觉得我欠你的,你给我多少钱我都不嫌多。”
电话的另一端,万碧霞沉默了很久:“我知道我们家欠你和郭发的。”
“一会儿,在你家见。”余祖芬四下里张望,挂掉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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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齐玉露阖上笔记本,写完了一天的随笔,吃了两片扑息热痛,上次买的药不到半个月,又要吃光了,她把一帘空了的药袋卷折在一起,扔进垃圾桶——这仅仅是度过长夜的第一步,接着,她从大抽屉深处掏出两个长长的钩针,再选出一团雪青色的毛线,脑海里勾勒着郭发的上半身。
忽然间,电话响起,是潘晓武:“姐,好冷啊,能来看我吗?”
齐玉露有种不祥的预感:“你怎么了?跟姐说。”
“现在能来看我吗?”他的声音有些喑哑,像是哭过。
齐玉露迟滞了一会儿:“现在很晚了。”
“……你已经很久没来看我了。”潘晓武望着四下里,空寂的旧教堂,全然的黑暗中,只有耳边的折迭手机发出微光。
齐玉露感到深深的愧疚,她拿出曾经假扮盲人的手杖,踏雪出去,月夜凄冷,过了十二点,就是她的生日了。
雪夜风寒大,命运一样覆盖在田野上,过往和未来在此交汇,太平小镇响起的这两通电话,一个通向生,一个通向死。